第44章 野狗少年的天空 6（1/1）

说话间，天地下起了倾盆大雨，路开始变得泥泞难行，没走出几步，金凌就摔了个屁股墩，全身沾满了黄泥。

他望着漆黑的夜空和冰凉的雨水，嚎啕大哭起来，“衣服脏了，我妈会打死我的。”

“至于么？”严辰一把将他拉起。

金凌擦干眼泪，“至于。”

他们躲在一块巨石下，冷得瑟瑟发抖。

“哥，我不回去了。”金凌说，“我妈肯定会打死我。”

“那在外面待一夜，我们也会冷死的。”

两人继续走，走了不知道多久，走到一处废弃的茅草屋，推开门进去，里面不漏雨，除了空气有些发霉的味道，其他还算凑合，至少可以保暖。

两人将湿衣服脱下晾在一旁，靠在一起睡着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阳光意外地好，似乎从未发生昨天的暴雨。

两人推开门，穿上还濡湿的衣服，继续往金凌家赶。

赶到池塘旁时，看见一个妇女在晒衣服，严辰躲了起来，金凌走上前去喊了一声妈，妇女抬起头，淡淡地看了金凌一眼，注意到了他身上的黄泥巴，拿起扫帚就是一顿猛抽：“才给你穿的干净衣服就给老子弄成这样，伺候你真是要了老命了——”

没人在意他昨天晚上没有回家。

金凌疼得哇哇大哭，严辰回望了一眼他家的池塘，走远了。

一整个暑假严辰都在流浪，他用脚步丈量了县城的每一条马路，晚上饿了困了就在ATM机网点打地铺，有钱的时候就在网吧包夜，白天四处晃悠，什么也不做，就是晃悠。

他的那些小跟班偶尔也出来跟他一起晃悠，一群无所事事的少年走在大街上是一件令人反感的事情，他们有时候在超市门口晃悠，大多数时候出没在网吧、游戏厅，没钱了就去小巷堵路过的行人，“要”个三五几十块，又能续几天的网费，一来二去，油皮子的性格就练出来了。

临近开学时严辰不晃悠了，他认真地站在谢哥的汽修厂门口，问他借学费。

谢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让他滚。

“你知道自己给我带来多大麻烦吗？没找你算账你还敢来问我借钱？”

“我想读书。”严辰说。

谢哥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严辰：“读书？你？”

最后严辰被谢哥赶走，一分钱没借到，还挨了几巴掌。

晚上，等谢哥走了以后，严辰翻墙进去，在仓库里熟门熟路的找到两桶汽油，泼在了谢哥汽修厂的各个角落，然后朝汽油淋湿的地方扔了一个点燃的火机。

身后“轰——”地一下燃起绯红的火焰，迅速蔓延至整个汽修厂，用最快的速度染成一片火海。

严辰走得很快，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消防赶到时，谢哥的汽修厂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损失惨重，不仅器材被烧了个精光，停在汽修厂修理的车也烧了个七七八八，谢哥赔破产也赔不起。

警方赶到时，只看见谢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众说纷纭。有说谢哥缺德事干太多，司机不满回来报复的；也有的说谢哥走的时候烟头没灭掉，点燃了汽修厂存放的汽油……

就连谢哥本人也想不出，到底是谁放的火。

警方事后在多个着火点发现了汽油的痕迹，断定这是一起人为纵火事件而不是意外，但查了很久都没查到是谁干的。因为谢哥的汽修厂地处国道旁，周围没有住户，到了晚上连路灯都没有一盏，仅有路过的汽车，因此很难找到人证。最终只能谢哥自己吃了这个哑巴亏，搬离了北新乡。

秋雨来的时候，初二开始了。天气依旧炎热，大家无法忽略秋老虎的威力。严辰靠偷来的几个钱包交了初二的学费和住宿费，学会了在教室后面打扑克。从双Q到斗十四，再到二十一点，打了半个学期后，好不容易提升起来的成绩又回到了倒数。

上晚自习时，他趴在楼梯间的护栏上，望着楼下的先人教育家雕像发呆。夜凉如水，夜风吹起他的头发，严辰的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

初二上学期快结束时，班主任找他谈话，问他还上不上高中，如果不上高中，就推荐他去职高。

职业高中有许多实用型专业，毕业后就可以就业——说是这样说的。实际上职高比普高的口碑差了不止一个等级，在大众普遍的认知里，职高就是不良学生聚在一起混日子的地方，严辰自然也知道。

“照你这么下去，是无论如何也考不上高中的。”班主任断言道。

确实。

她说的是实话。

严辰的底子非常差，从小学时就没怎么学习过，如果要一下子从头拾起冲刺中考，基本上的不可能的。

但真的不可能吗？

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早自习，他找到班主任：“我要考高中。”

班主任只笑了笑，没说话。

缺失的知识需要从小学开始补起。好在小学的主科就是语文和数学，长到十四岁，语文自然能勉强跟得上，就是数学差了些。

严辰找到年纪数学第一名，要求他给自己补课。对方拒绝了，说下课后自己要去补习班补课，严辰给了他两巴掌，踢了肚子几脚，对方服软了，同意利用放学后去补习班之前的时间给严辰补课。

补了一个月后，第一名发现严辰脑子很灵光，落后了六年的小学数学知识很快就可以达到及格水平。

又过了一个月，严辰的小学数学已经可以考到八十分。

但这仅仅只是数学一门课的表现，初中除了语文数学，还有生物地理物理化学历史政治，样样学科都不能扯后腿，否则想考高中就是天方夜谭。

严辰用同样的方法，威逼利诱各个学科的第一名给自己补课，初二上学期结束时，他从全年级倒数第一名上升到了前200名。

他把自己的时间分割成好几份，早读课分给文科课程，英语和语文占大头，背单词，学生字，背古诗，诵课文；早上脑子灵光一点的时间就留给数学物理和化学，除了课堂上听讲的部分，他抢了不少人的笔记，吸收精华，去其糟粕。午休后又利用时间背历史和政治，晚上做地理题。

小弟们找他出去上网，都被他一脚踢开。

众人惊诧于他的变化，包括班主任。就连班主任自己也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找严辰那次谈话起了作用，但看到一个落后生能够有这样的变化，班主任万分惊喜，尽自己的全力去帮助严辰，给他提供免费的练习册和文具，甚至隔三差五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吃饭，给他开小灶补习数学。

本以为严辰这种努力只是昙花一现，结果他愣是坚持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