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悔不当初（5）（1/1）

科考的事高妍是听高承佑说的，父亲怕李明川为了她会误了考试，误了前程。

“我正打算和你商量，”李明川放下手中的书，来到高妍身边。

“我想着越晚越好，可以多陪陪你。”

高妍满脸笑意，害羞得看着他，“月中走吧，再晚怕误了考试。”

李明川思忖一番，勉强点头同意，“我只担心你自己在家会不开心。”

“有娘在呢。”

“娘在我更担心。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发生争执，你不必恼怒，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自李明川走后，高妍用笔在纸上，一日一日记录着，好像这样时间就能过得快些。

李明川不在家，婆婆偶尔也会使唤高妍做些活计，但念着肚里的孩子，她也没有太过分的举动。

日子记到第五个月第一天的时候，有三个报录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众敲锣打鼓的人来至家中。

高妍记得那日天气晴好，看热闹的乡亲邻里，大人孩子，把她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报录人说了一大堆话，她只听到“再有两三天即可到家。”

“二甲第三！李家祖先保佑啊！”

“李家世代种田，到这一代终于出了能光耀门楣的人。”

“我们乡里的第一位进士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惊呼称赞。高承佑夫妇连连点头，给了报喜钱，眼见着女儿的好日子就来了，他们很是欣慰。

第二天，家里人人都忙了起来，擦洗打扫，置办新家具，李氏高兴得谢天谢地谢祖宗。

高妍拿出给李明川做的新衣服，摸了又摸，看了又看，想象着夫君穿上新衣服的样子。

“儿媳，我给川哥做的鞋，不知道怎么弄脏了，你陪我去河边洗洗。”李氏笑着敲开高妍的房门。

“娘，我身子有些发沉，你叫个婢女一起去吧。”

李氏喜笑颜开，说话间进了屋，“你看看实在没有闲着的人了。”

高妍向窗外看看，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大家确实抽不开身。

“你即将临盆，出去走走对你和孩子都有好处。到了河边，你只管在旁边看着。娘怕洗的衣服多，会被人偷。”

高妍看向婆婆，她怀中抱着一双新鞋，鞋子下面还有几件小衣服，想了想，就跟着李氏去了河边。

初秋时节，虽然暑气消了不少，但还是能感受到夏天的余热。高妍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李氏聊天。

周围一同洗衣服的邻居们，都来向二人道喜，热热闹闹的，感觉时间都过得快了。

日头逐渐向西，李氏收拾洗好的衣服鞋子，高妍在她下游处一点，倚着大树打盹。

“儿媳，都洗好了，咱们回家吧！”李氏端着一堆东西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高妍。

高妍头脑昏沉，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揉了揉额头，这才慢慢反应过来。

李氏一手端着东西，想腾出另一只手扶着高妍。正弯腰低头之际，一只鞋子滑落掉在高妍脚下，还在咕噜噜向下滚。

高妍一手撑地，另一只手伸着去抓鞋，撑地的手一下按空了，整个人倾斜着掉到了河里。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李氏反应过来时，高妍已经在水里扑腾着呼救了。

“救命啊，救命啊！”李氏扔了手中的东西，拼命跺脚大喊。她尝试着伸手就拉高妍，可河水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得越来越远。

岸上洗衣服的人多数已经回家，剩下的几个，也不熟悉水性，只得跟着拼命大喊。

“娘子！”

李明川一路快马加鞭，提前赶回来，没成想发生这样的事。他想也不想，“噗通”一声跳进河里，紧紧抱住了高妍。

岸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人相继下了水。

河水突然变得汹涌，高妍紧紧抱着李明川，使得李明川束手手脚，无法动弹，两人肉眼可见得沉下水去。

天黑了，几个下水救人的乡邻，把李明川和高妍送回了家。门外的红绸变成白帐，大红灯笼摘下来，换成了刺目的白。

一个刚刚高中，一个怀胎十月；一个好儿郎，一个贤淑女。丰收的时节，双双殒命。

……

“儿子儿媳走后，我万念俱灰。”那老妪合上书，神色还算平静。

“我把儿媳的嫁妆送回高家，亲家两人执意不收。我本就不想活了，留着银钱也是累赘，于是捐给了庙里。”

她抚摸着那闪闪发光的金镯子，眼里满是过往的影子。

“剩下的银子分给了家仆，并遣散了他们之后，我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院子里，满是后悔与怨恨。”

“倘若那天没有去洗衣服鞋子；倘若去洗衣服鞋子没叫儿媳；倘若儿媳叫了儿媳，她说身子发沉，我就自己去；倘若那天川哥没有赶回来……”

幻海十三右手轻轻敲击桌面，“须知人世间最无用的，便是后悔。”

李氏听了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川哥中举，不久后成亲。我满心欢喜儿子有出息，儿媳漂亮，亲家银钱又丰厚，便觉得自己成了人上人。”

她数算着过往，眼中欣喜悔恨参半。

“后来见儿子儿媳感情好，总觉得儿媳抢走了儿子，便对着儿媳总是尖酸刻薄，让儿媳平白吃了很多苦。”

她眼睛有些浑浊，吐字却越发清晰有条理。

幻海十三也不说话，换了个姿势听她接着说。

“儿子儿媳的死，都怪我。我之前又对儿媳不好，我自知罪责难逃，到了地狱必然有极重的刑罚，于是投河自尽了。”

“自尽岂不是会更早下地狱受罚？不怕么？”幻海十三敲桌子的手停了下来。

“与受罚相比，我更怕一个人，孤孤单单活在世上。下地狱承受自己该承受的，反倒是一种解脱。”

“他二人并未怨恨过你。”幻海十三插了一嘴，有些突兀。“他们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来世再见。”

“我们还能再见吗？”李氏有些激动，站了起来，她身后那道光越发耀眼。

幻海十三笑了笑，“你不是大恶之人，而今已然受完刑罚。生前又向寺里捐钱，结下了善因，”

她停顿了一会儿，看着李氏身后那道光，似是若有所思。

“此世当能如你所愿。”

李氏难掩兴奋，站起身就要告辞，她又想起了什么，回身恭敬道，

“请姑娘赐我一语！”

“但行善事，活在当下！”幻海十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白光炽盛，照亮了整个阁楼。眨眼间，李氏同那道光就消失不见了。

幻海十三写道：“人总道悔不当初，殊不知世上并没有后悔一途。但行善事，活在当下。”

“姐姐，那小匣子里有光。”阿唯不知道从哪跑出来，指着桌案上的木头盒子。

幻海十三看看阿唯，又看看放纸条的木盒，面露惊疑之色，她刚要开口，阿唯就揉着肚子，换了另一副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