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开诚布公（1/1）

眼下刚刚开年，春寒料峭，这群乞丐却像是不知寒暑一般，别说冬衣，就连件能够遮体的衣衫都没有，一个个敞着前胸，露着后背，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干脆酒光着屁股在泥地里乱爬，几乎看不出是个人模样。

瞧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简直就像是骷髅蒙了层人皮一般，一个个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嘴唇几乎包不住牙齿，一个个要么靠在墙角，要么直接躺在地上，要不是他们呼吸间还有几缕热气冒出，简直跟饿殍没什么两样。

魏征是战乱年中过来的人，一看就知道这群人至少有大半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只有长时间的饥饿才会把人饿成这种半人半鬼的模样，也知道他们现在虽然活着，但有可能下一瞬就会死去，此刻生死已经不由他们自己把握，全看天意。

李宽看向魏征，认真道：“他们并非好逸恶劳之辈，大多是走投无路聚拢在一起的，哪怕走投无路，他们也没有去偷、去抢，只是穷得狠了，翻身也不容易。”

说着话，他便让王小二去车里拿来早就准备好的粟米馒头，满满一大盆端着分给众人，众人一见了热乎粮食，顿时挣扎着过来讨要，有几个大人实在饿得站不起身，也靠两只手拼命爬过来，生怕分不到这一口救命的粮食。

魏征看着几个瘦骨嶙峋的小孩畏缩不敢上前，于心不忍连忙抓了几个馒头递给他们，小孩接过馒头，按下几个黑乎乎的脏手印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又伸手向魏征讨要，七手八脚之下将他的朝服都弄得满是黑泥和污秽，他却毫不在意，只帮忙分发粮食。

不多时一盆馒头分完，几乎每个人都分到了两个，李宽吩咐他们不要一口气吃完，免得肠胃虚弱反倒被这几个馒头撑死，这才转向魏征，道：“大唐很强大，但是依然有没有光照耀到的地方。”

魏征微微一震，若有所思，他也不是没见过人间疾苦，只是没想到光鲜亮丽的大唐首都长安城里也有这样艰难的世道，瞧着那些不知道能不能长大的小孩儿，他心里似乎有一把钝刀在搅。

李宽继续道：“这两年天下还算太平，想他们这样穷途末路的人并不算多，寻常良人家也有些余粮，多少施舍一口，他们勉强还能活着。可若有朝一日，越来越多的人走投无路，翻身无望，这天下还能太平下去么？”

魏征微微闭上双眼，想象着李宽所说的情况，都不用怎么发散，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隋朝末年，天底下都是这样穷途末路的老百姓，当大多数人都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偌大一个隋朝就轰然倒塌，哪怕是他魏征，在乱世里也只能勉强存身，随后更是投身李密，做了隋炀帝口中的乱民。

没想到到了今天，隋朝已经覆灭许久，天下的百姓却依旧还在受苦，还有人走到了隋末大乱之时的地步，这似乎与朝廷、与他们这些把握国祚的官员脱不开干系，只不过他们已经忘了民间的疾苦而已。

思忖半天，魏征缓缓开口，道：“这般人间疾苦，古往今来都是有的，我虽于心不忍，却也没有良策，楚王今日布施，能救他们一时，也救不了他们一世，哪怕朝廷有心帮扶，只怕也顾全不到每一个人。”

李宽笑笑，道：“我能帮他们一时，也能帮他们一时，只要你肯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魏征似乎不解，又似乎已经猜到了李宽的意思。

果然，李宽开口道：“帮我拿下那块地！只要我拿到那块地，这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话说得几乎不讲道理，怎么一块地就能解决这千古的难题？别说把那块地给李宽，就是给他十块八块，种满了粮食，风调雨顺，一年恐怕也救不了这些可怜人的万一。

然而李宽不再解释，只道：“魏大夫不用急着决定。我瞧着日近中午，也该是吃饭的时候，寒舍吃得粗糙，不知魏大夫是否赏脸，去我府中用些粗茶淡饭？”

魏征知道李宽还有话没说完，左右吃一顿饭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要是李宽奉上珍馐美味来讨好，打不了他不吃也就是了，这就点头，随着李宽上了马车。

不多时两人回到王府，阖府上下已经恭候多时，李宽也不让众人多等，这就吩咐一声开饭，不多时众人七手八脚，一顿丰盛但不算奢侈的饭菜就热腾腾地端了上来。

魏征瞠目结舌地看着李宽招呼众人落座，府中人等不分高低贵贱全部坐在一处，吃一样的饭菜，心中便惊异不定，暗想楚王此人果然别具一格，王府之中竟然连主仆尊卑都没有，叫人瞧着新鲜。

不过他也不是自持身份之人，见状也就笑笑，道：“王爷府中的确与众不同，这些仆妇竟能得王爷赏识，能够宽待下人，王爷的心胸便是相当宽广了。”

没想到李宽哈哈一笑，道：“魏大夫说错了，她们可不是仆妇，她们是我雇来的女工，坊间售卖的五粮液酒，就是出自她们之手，谁说女子不如男，她们每个月从我这里支取的薪水，恐怕比你魏大夫的月俸还多呢！”

这就叫魏征瞠目结舌，以他的聪慧，始终受时代所限，绝对想不到女人也能做工，还能赚工钱！虽然大唐没有那么严苛的礼法，可这事儿说起来还是过于匪夷所思，始终在魏征的思维里，“士农工商”这个个森严的等级，“女工”这个词是不存在的。

女工里有机灵的人，听李宽说话就朝着魏征做了一福：“我们原先都是插草卖身的奴婢，多亏了咱们王爷不嫌弃，替我们赎身不说，还教我们做事，给我们工钱，要不是靠王爷，咱们这会儿还不知道死哪儿了呢！”

有那么一瞬间，魏征的心里似乎亮起了一道闪电，是啊，楚王能教这些卖身的女子自食其力，在这王府中酿出风靡长安的美酒，那么要是他有了一块地……难道，那天朝堂上程咬金说的扩大生产，不是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