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票号（1/1）

眼瞧着那辆陷在泥淖中的马车拦住了后续商队的路，王小二也就连忙招呼自己这边的商人去给帮把手，足足用了十几个人的力气，才将那辆死沉死沉的马车从陷坑中推出，眼瞧着那匹老马吭哧吭哧拉着快要散架的马车走远，众人这才无奈地苦笑起来。

先前众人推车的时候，李宽就在一旁瞧得清楚，那辆马车上装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贯贯黄澄澄的铜钱！正是因为车上所载的铜钱太多，才将那老马压的不堪重负，这会儿是人多还有人肯帮手，后面再遇到麻烦，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一贯铜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有六七斤重，成年男子背上两三贯就已经快走不动道，哪怕是及其擅长载重的马车，拖上百十来贯钱也就十分费劲，要是再多，就不是马受不受得了的问题，而是要考虑路受不受得了了。

然而彼时的大唐，除了王公贵族之间会使用金叶子做大额结算之外，普通商人所用的一般等价物还是铜钱和丝帛，北地那边的牧民更是只认铜钱，其余一概不认，狗头大一块黄金放在他们面前，也不如一贯铜钱来得有公信力，故而商人们也是无奈，只得费尽心思尽量多带些铜钱。

李宽自己的商队也被这个问题困扰，他这段时间也在想解决的方案，如今一见这拉满了铜钱的马车陷于泥淖之中，他脑中就似乎划过了一道闪电，照亮了某个一早被他忽视的念头，叫他一时间激动不已，顾不上跟商队和辞行酒，这就急着赶回了王府。

回府后的李宽当即奋笔直书，将心中拿一点灵光逐渐梳理成型，足足写了厚厚一沓，这才叫过王小二来，郑重其事地将封好的书信交给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几天之后，范阳卢府之中，陆大小姐卢时月正在梳妆打扮，忽然听到屋外一阵急促脚步声响，随即就见贴身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连声道：“小姐，小姐！姑爷来信了！”

“什么姑爷，不知羞！”卢时月满脸飞红，已经知道是李宽从长安寄来了书信，嘴上啐着，脚步却一点都不停，连半边没有梳完的云鬓也来不及打理妥帖，这就踮起三寸金莲朝着前厅碎步跑去。

这一幕要是叫旁人瞧见，一定惊掉下巴，谁能想到端庄典雅的卢家大家闺秀，也会做出如此背离她家教的奔放举动。

然而卢时月这会儿已经顾不得形象，满心里挂牵的都是李宽寄来的书信，这一路小跑来到前厅，就见自家阿爷卢仝已经拆了信正在仔细，卢时月在一旁也不敢打扰，只得乖乖站着，静等卢仝读完书信。

随着一张张信纸翻动，卢仝的眉头也越皱越深，到最后一张信纸放下，他的眉心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似乎相当苦恼，又似乎有些疑惑，看得卢时月心急不已，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好半天终于按捺不住，小心开口道：“阿爷，这是楚王写来的信么？”

卢仝直到这会儿才发现卢时月的存在，一见她就换了副和善的面孔，温和道：“是呀，这是大前那天从长安寄来的书信，正是楚王亲笔书写。”

卢时月想了想，还是没能忍住，低头羞涩道：“那，他在信中，可提到我了么？”

见她这副含羞带臊的模样，卢仝一时间也是摇头苦笑，打趣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过门呢，就惦记着未来夫婿了！”

卢时月闻言着实窘迫，一张脸红的像是快要烧起来一般，卢仝始终是大户人家家长，千年望族出身，只调笑一句就正了颜色，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卢时月道：“你自己瞧瞧吧。”

接过书信，卢时月满怀期待地一字一句细读，结果却大失所望，李宽在心中并没有提及她只言片语，甚至连点问候关心的意思都没有，通篇都是在写他那个胖大嫂似乎有些不切实际的点子，直看得卢时月也暗暗觉得骇然。

卢仝见她看完书信，便道：“楚王信中的意思，你也瞧过了，你觉得此事如何？”

照理来说，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该参与家族中的许多事物的，始终她们总要外嫁，知道的太多不好，虽然唐时还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但类似的思潮已经在逐渐酝酿，然而卢时月不是一般女子，颇有些巾帼不让的气概，平常也能帮着卢仝拿拿主意。

略一思忖，卢时月就斟酌道：“楚王提出这个设立‘票号’的点子，似乎是前所未有，很有些异想天开，但细细想来，却又能切实解决眼前通商遇到的问题，似乎不失为一条明路，只是这事儿花费着实不小，我看还得斟酌着来办。”

李宽在信中提到的“票号”，其实就是私人钱庄的概念，大概就是由私人出资为行商提供“存储”、“兑现”铜钱的服务，商人们可以将自己持有的铜钱存入票号换取一张“汇票”，带着这张轻飘飘的汇票走南闯北，等到了地方再将汇票交给当地的钱庄，从而兑现出沉甸甸的铜钱来。

如此一来，就避免了路上携带铜钱不便的困难，也减少了商人们赶路时遇上山寨马匪被抢劫的风险，毕竟每一张票号都会有专门的防盗措施和兑现暗语，任何一个流程对不上都取不出铜钱来，再怎么大额的票号拿在外人手里，也不过是废纸一张。

而票号提供这些服务并非无偿，其中还有很大的利润空间可以操作，比如存储和兑现之间都有一笔不算多的手续费，积少成多就是一笔不小的进项，加上聚拢来的巨额铜钱不会白白堆在库中，完全可以拿出去放贷赚取利差，这又是一个利润丰厚的操作。

只是要设立这种票号，人力、财力、势力缺一不可，人不够不足以在各地设立票号分部，钱不够不足以满足商人们巨额的铜钱流通需求，势力不够则不足以树立商誉，谁也不会平白无故把自己的一大堆铜钱交给一个陌生人去保管。

李宽的这个想法相当前卫，细想起来却又有几分可行性，故而卢仝一时间也陷入了纠结之中，不晓得该要如何处置此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