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信与不信(1/1)
姜白杨指着远处,“那边有家布店,我们去看看,三两日之后看完那劳什子梦里金乡,正好取走。”
“刚那人说得头头是道,你当真不心动?”刘沛偷偷问姜白杨。
姜白杨看着远处,“嗯,我不信这世上有能让人在梦中取物的功法。”
刘沛没有说出她真的想问出的话,她其实想问,“你真的不想在梦里金乡中与你的母亲重逢吗?”
对于他们这种心中有求不得的人来说,唾手可得的梦境,就像是一杯杯毒酒一般。
刘沛想起儿时见过一场大雨,雨后到处湿乎乎的,大殿的金瓦垂着晶珠一样的雨滴,梧桐花给雨砸落了一地,看到雨停,母后像个孩子似的拉着父皇的手去搬琴,父皇笑着把琴跟琴架一块扛出去,母后跟在后面,踩着水坑,拎着琴凳,到高耸如柱的梧桐树下弹琴。
那时父皇看着母后,母后低着头弹着刘沛叫不出名字的曲调,落叶上的鸟被琴声惊飞,抖着翅膀,把叶片上的雨滴扇落,砸到母后的身上、头上,还有她的琴弦上,母后冷的缩起脖子,跟父皇一同笑了起来。
那时刘沛总是不懂,大人们为什么有那么多觉得好笑的时候。
后来越长大,就越是不懂。
她知道母后是拉着父皇手的人,也知道父皇是为母后挡着风的人,可她不懂这些情感的发生,她不懂,为什么一个人可能会那么爱一个人。
即便他们是她的父母。
凌州距离养蚕的晋州很远,所以店里的布料也都是棉布麻布,刘沛摸着粗糙的布匹,心中有些难过。京中锦衣玉食,车马丰美,久居其中的人便会渐渐以为这世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如此。
人们常说刘远是明君,他治理的天下和平几十年,简直是闻所未闻。
可这些跟人们最近的衣食住行,反而是他这个明君都鞭长不及的地方。
“客官,看看什么?”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做成他身上穿的样子。”刘沛指了几匹布。
徐号看到她指着自己,忙说,“不用,不用这么多,一套够我换洗就好。”
店家围着徐号看了一圈,“做是能做,但小姐您选的料子都柔软,恐怕在这山上,不抗穿。”
“没事,破了再买新的。”
大抵是棉布,三套成衣的价格还不抵京中最普通的一块锦。
店家给徐号量了身,“三日之后,客官来取就行。”
徐号一路上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什么。
回房之后说出去有事,姜白杨赶着想跟镖师们聊天,也没在意。
刘沛洗漱之后,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小时候的事,不知不觉睡着了。
难得到凌州,姜白杨想要去看看云泄之征,正巧今日醒时大雾,正是观看云泄的好时候,便早早叫醒了二人到附近的山上去。
徐号比昨日赶路时更困,爬着山的时候都快栽倒在地上了。
刘沛问,“小道士,你晚上睡不着吗?为什么白天这么困?”
徐号双目微睁,“晚上冥想啊!”
姜白杨插嘴,“不是说得道之人冥想时不饿不困,如入无我境界吗?”
“可能我境界还不够吧!”徐号难得没有反驳,应该是真的困极了。
正巧半山腰处有一户染布作坊,刘沛拉着徐号往作坊走去,边走边喊,“店家,店家,我们是上山看景的人。”
一位大娘从布间探出头来,“姑娘可有事?”
刘沛对大娘行了个礼,“这位大娘,我的朋友困倦,可否在你这里歇歇,等我们下山时,就叫他走,不会打扰太久的。”
大娘看了看刘沛身边的徐号,“进来吧,不打扰,”又见着远远看着的姜白杨,“那位客官可要一同歇息?”
“不必了大娘,就他一人就好。”
大娘点了点头,带着徐号进了屋。
徐号头都不转的跟刘沛摆手,风吹起他的衣摆,青色的纱衣裹着身形,看起来像是山中的一只精怪,或许是蛇之类的。
这云泄之征,是指大雾之日,云开见日,太阳把流水一般的雾气晒得消失,只留下山间的云,日出之时,云雾变化状如泄洪,所以文人雅士为其命名为云泄之征。
“我祖父讲过一个故事,说为我母亲取名欢庆是因为她出生那日,海上连日的大雾突然散去,船上人人欢庆,所以便为我母亲取名上官欢庆,而我母亲就真的像是海上的太阳一样,只要带着我母亲出海,就能够避开大雾的日子,可惜我母亲,最终还是死在了海上风浪里。”
“而我母后名为白雾,父皇刚登基时,还有人弹劾母后的名字,其实不过是白家小门小户,即便是被指责,也无人反驳罢了。”
姜白杨叹了一口气,“女子从来艰难,即便是我母亲这样出身名门,父母爱护的女子,仍然会为了证明自己跟男人一样强而想去征服风浪。”
“所以啊,你可要好好对元微。”
姜白杨红了耳朵,“说什么呢,我们俩,八字还没一撇呢!”
“要不下山时,找小道士给你俩批个八字?”
姜白杨生气的快走几步,“你,走快点,一会儿太阳该出来了。”
刘沛瞪他一眼。
这座不知名的小山并不高,山顶平整,一看就是久有人居住的模样,山顶也撑着几排木架子,大概也是半山腰的染布作坊家所立。
山间的水汽很大,云雾缭绕,呼吸之间会感到鼻腔潮湿。
“道士没见着这样的盛景,所以才道行不够吧!”
“我还不知道你,睡觉如水牛,我看是人家小道士被你吵得睡不着,才困成那个样子。”
姜白杨对着一望无垠的云海大喊一声,“啊-----”
刘沛也学着他的样子,两人如同猿猴一般啼叫不止。
此时东方的云层间透出丝丝缕缕的暖光,身边萦绕的云雾也渐渐变得有了肉眼可见的流向。
“有时候我会觉得,生命就像一条看不到起源,见不到去处的河流,”刘沛伸出手,看着雾气在手指间流动的模样,“我父皇常说,母后是他要用力才能留住的人,我想我母后就像这山间的云雾一般,心无定所,所以要有特别爱她的人,她才能打开心门,真正的爱上一个人,愿意为他停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