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车前奇语（1/1）

雨渐停了。

车夫轻松地拉着车，车轮压过粗石板咯楞咯楞响。他穿过巨石搭起的方顶石屋片区，和遇到的朋友爽快碰头打招呼，脖子上越来越多地挂上小礼物，有一条熏羊腿，几条腌鱼，一罐浓奶酪，几个黄皮大瓜……

不多久，他们走进树林。雾气之间，淡黄色的光束一道道斜射下来，融入缓缓摇动的浓绿树海。

车夫含糊地唱着歌，声音很大，透着质朴的快乐，在林子里一波波地传远去。不知道是什么动物也偶尔嘶鸣，它们不肯轻易现身，好像只在远处警惕这些不速之客。

车在一间林中大屋前停下。门前立着巨大的招牌，粗糙地刻着巨大的字——木。大屋旁边有个巨大的仓库，有人正扛着木材往里走。看来，这是一家木材坊。

“到了哟！车前救的，就是木黑的女儿，圆女哟！”车夫介绍完，体贴地帮她们叫起来，“圆女，圆女，有人找你哟！”

“等我一下哟！”

答话的人正在仓库门口，双肩各扛一段粗长的树木，双臂向上环在树上固定，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走进仓库。很快，她就擦着汗走出仓库，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两个小家伙，似乎感到很新奇。

“中土人？”她在昭姬面前蹲下，特地放轻声音问，“找我有什么事？”

车夫抢答：“车前差点被砍了哟！是中土人救了他哟！”

圆女大惊失色：“他又乱说话啦？”

“是哟！”

昭姬仰头看着圆女：“圆女，酋长泰一向以义气著称，我们一同去找酋长求情吧！”

圆女当即扔下护肩和手套，带着木材坊的人成群结队跑出林子，跑进城里，乌泱泱的，直冲酋长的巨石宫。

巨石宫的正殿里，酋长泰正在听监斩官汇报刑场上的事。监斩官一会儿站在左边，背昭姬的话，一会儿站在右边，背斗笠男的话，语气身形皆模仿得淋漓尽致，绘声绘色地重现了当时的场景。

“有道理哟！”酋长泰扣着胡子说。

部落巫祝点头同意：“神让他回来，定有深意……”

长老却犹豫：“可他总是口出狂言，长此以往，恐怕不利治理哟！”

石殿外传来整齐雄浑的歌声。听这音量，起码来了半城的人。

守卫来报：“酋长，车前救下的人来求情了哟！”

酋长泰最烦办这些弯弯绕绕的事，瘫在椅子上叹气。

监斩官说：“要是杀了车前，或许会让同胞寒心……”

酋长泰左思右想，脑袋跟着外面的歌声打起节奏，突然灵机一动，说：“那个中土人说愿意买下车前，如果让她带车前离开，那就既能保他一命，又能维护稳定哟！”

长老却说：“车前巨民的身份不可隐瞒，出去狂言乱语，恐为部落招灾哟！”

酋长泰哈哈一笑，说：“本首领可将车前逐出部落，从此划清界限，让他入那中土人的籍，并将此事上书昭侯与巍王，与我做个见证。”

“不愧是酋长，真是英明至极哟！”

车前被带到石殿时，圆女和昭姬已经同酋长泰寒暄了一阵。

他看到昭姬，有些意外，再看到圆女，表情瞬间变得惊恐！

“车前，本首领说过，你再疯言疯语就砍了你。看在你过去救人有功，圆女为你求情的份上，死罪可免。”酋长泰端坐着，一本正经地说，“但部落从此容你不得，现将你开除巨民籍，随此中土人入隅国籍。”

圆女突然爆发惊呼：“什么？！圆女要与车前婚配，请首领不要把他赶走哟！”

昭姬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那自己不是棒打鸳鸯了吗？这事儿可不兴干呀。

车前却忙说：“多谢首领，我愿意走，现在！立刻！马上！”

“车前哟！”圆女哭着，一把薅住车前，“你为何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难道你是怪我曾经对你不屑一顾，现在也叫我尝尝伤心的滋味？”

车前抱着脑袋，崩溃求告：“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真的变了一个人？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不是车前，甚至不是男人！”

石殿里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巨民之男还没有人说过这样自我否认的话！

“看，他是疯得透透的了哟！”酋长泰对昭姬说，“中土人，快带他走吧。要记得，以后要为他的言行负责的人，可就是你了哟！”

就在昭姬朝酋长泰行礼道别时，一支公主搜寻小分队离开了巨民野主城。他们奉命隐蔽，化身客商分散开来低调行事，一是免得打草惊公主，二是避免行动被有心人上升高度。

他们前脚刚走，昭姬后脚离开巨石宫殿。先去驿站美餐了一顿，然后买了辆巨民的大车，又买了两匹马，用四匹马十六条腿拉着车跑向焦城。

车前也不大嘴叭叭地闹腾了，积极主动地忙前忙后，还自告奋勇驾车。昭姬觉得奇怪，她本以为这人不愿为人差使，肯定要闹脾气的。难道是憋着什么后招？

但昭姬表面上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好像买个人来为自己做苦力是她天生做惯了的事，还故意无视车前时不时的打量。

直到晚上，车停在湖边歇马，车前忍不住问：“那个……你为什么救我？”

昭姬随口说：“就是觉得你说的话挺新鲜，人也有点意思。哎，酋长明明说了，你再胡言乱语就杀了你，为什么你还要继续说那些话呢？”

车前想了想，说：“因为巨民对我，或者说对车前这个人很好，所以我不想看到他们任人盘剥。但他们不听我的。其实我也知道，从生产力水平来说，把这个世界直接改造成我的世界那样是不现实的……但我还是得说！因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或许撒下平等自由思想的火种，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呢？”

车前眼里闪着理想主义者的光辉，那是夜色都无法遮掩的耀眼。

昭姬信了她，或许出于理想主义者的默契。

可是，车前瞬间又换了副不太自豪的表情，小声补充道：“还有就是，系统让我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