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落东桥(1/1)
延妇渐渐不再动弹,火还燃着,气焰嚣张。
昭姬看了看右手掌,发现那块红色的胎记消失了——显然,刚才的掌心火与此有关。
其实,关于自己的传说,昭姬最初是听王叔季勾说的。那天是她的生辰,王叔多喝了几杯,背着她飞檐走壁,爬到昭宫最高的楼阁之巅,指着夜幕中神秘的南方,对四岁的她说:
“是你救了南方,救了所有人。你是神迹,是上神的垂爱。”
当时她并不理解王叔在说什么,于是自己打听起来。可宫中人人对此讳莫如深,没人帮她补足那句话的背景。而且母亲春子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告诉她探究谣言并非公主所为。
待昭姬长大些,常常跟着父亲出宫,才发现这个谣言在民间简直家喻户晓。后来加入斩妖司,她慢慢了解到逐妖之战的始末,终于将所有故事默默拼凑整齐。
然而,宫外的人并不知道,煌午七年的那道天火是如何施放的。多年来,昭姬偷偷向斩妖司身怀绝技的人请教学习,都没能再次弄出哪怕一个火星儿……时日一久,她自己都开始相信母亲的话,接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煌午七年的天火和自己并无关联,天赋异禀的公主确实是世人的讹传。
没想到,刚才情急之下,火焰竟自己冒了出来!
昭姬觉得浑身痛快极了!那股灼人的热似乎克掉了寒淼之咒,阴森的疼痛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过分充沛的力量感!
她随脚踢起一块石头,眼见它极快地飞出去,穿透十三弓着的身子,直直嵌进后面的石墙!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十三早就七窍流血,对她的话和动作没做出任何反应。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嘴呼吸着,手一直在腰间摸索。
“把这个,给我儿子,求你,求你……”
那是一个破旧的锦囊,面儿已经磨毛了,依稀看得出是宫廷花样。
昭姬从他手里拿过带着体温的锦囊,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反手扔到身后的火海中。
“先生诡计多端,我可怕这又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她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眶中蓄上泪水,和着血坠到地上。他不再有力气说出话,呜呜地哼着,很悲伤的样子。
“再说,你我不是仇人吗?看在你帮过我的份儿上,劝你不要告诉我你儿子是谁,否则我怕我忍不住去斩草除根。”
十三的眼睛,渐渐失去生气,麻木地空瞪着。
昭姬知道他死了,因为她许多次见到妖兽失去生命的瞬间,它们的眼睛就是这样,像被吹灭的蜡烛一样归于侘寂的。
看来,人和妖兽,并无绝对的区别。
罪己山东桥口。
驮了车前一路的猴头鹰姗姗来迟,几乎是一头栽到地上的硬着陆,害得车前也摔了个狗吃屎。
她很不满,爬起来刚要发表感想,但看到摊在地上口吐白沫的猴头鹰,看到它那个如泣如诉的眼神,顿时就把不满憋回肚子,只能说:“您,您辛苦了。”
桥头只有覆灯一人,人形路标一样直愣愣插在那里,车前一看,猜到隅束是先行回去报信了。车前想不通,从相处的这段日子来看,覆灯对昭姬可谓忠心耿耿,甚至把她的生命安全看得比自己更重,那为什么会同意让她一个人留在那里面对危险呢?
“我先带你去找个医生看看胳膊吧?”
覆灯摇头。车前并不意外,走到她旁边,背着阳光席地坐下,忍不住问:“我和隅束都有理由不得不听她的,可你不一样,保护她就是从官的活儿,怎么她让你走你就走了呢?”
覆灯看向她,眼神充满困惑,好像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车前意识到她不会回答开放式问题,换了种问法:“难道,只要是她的命令,你就听从?”
这回她点了点头。
敢情是没有设置伦理规则的机器人啊——车前更新了对覆灯的认识。
东桥那头,愈发热闹起来。车前没法不注意到,那边像西桥一样,铺天盖地摆着祈福的家伙什儿,来朝拜的人比西桥那边还多,而且越来越多。
难怪生产力发展不起来——两只手都用在求神拜佛上了,哪还能拿起生产工具创造更美好的未来呢?车前无奈地叹气,又好奇作为主角的昭姬能把这个世界带上什么样的发展道路……等等,她应该是搞事业的大女主吧?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车前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东桥那头,接到守卫通知的墨马城尹夫姤匆匆赶来,接到消息的城中官员也争先恐后地陆续抵达。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从东桥走出来了。一路上,夫姤激动不已。他是虔诚的信徒,来此地上任方百日,就遇到如此了不得的事,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吉兆!
从官为他从人群中开辟了一条路,他下了马车,疾走到桥头,可对面太黑,依稀只能看到两个人影。
“那二人为何不过来?”
“回禀城尹,下官不知。下午那少年过了桥来,一言不发抢了我们的马就飞奔离去,派去的人没有追上他。桥那端的人就一直守在那里,我们怎么喊,他们都不为所动。下官猜测,他们是在等人。”
“还有人?”夫姤在桥头来回踱步,“好啊,好。哎,快快准备接风宴,不,准备车驾,我要在城中款待神眷之人!”
猴头鹰锐利的尖叫突然划破夜空。
车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天都黑了,旁边的覆灯还是那样笔直站着。再一扭头,只见东桥那头火光通明,人头攒动。
猴头鹰振翅的声音愈发清晰,车前激动地站起来:“是她来了吗!”
她们一同眺望声源。黑暗中,猴头鹰的身影越来越近,它收起翅膀,朝地面俯冲,又适时展翅,最终稳稳落地。
纤瘦的人影从猴头鹰身上分离开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踩在地上,不慌不忙地走向桥头。
远处灯火灼灼中,人们欢呼起来。
车前看清来者的脸,发现那自信的眼神里多了些厚重的东西,这让她莫名鼻酸。
“久等了,”昭姬说,“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