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凉州来的杀手(1/1)
东荒郡地处东境以西,下辖六县十五镇,郡府亦是军府,东临国以武立国数百年,军将位高权重,郡守只负责钱粮税赋,而各地的镇守却大权在握,东荒郡总兵官只得一道军令,便可摇领诸县。
与边镇不同,虽也是东临国边荒之地,但常年无战乱之扰,因背靠大离山脉,早年间很多野商甘冒奇险,另辟蹊径,与高阳互通商贸,百姓也过的相对富足。
陆迁年轻时便往返此地,经大离山脉,横穿斜马古道,前往高阳贩卖东荒的骡马、布匹,回程再收购海地私盐贩子晒卖的私盐,几经流转,那时的风光不言而喻,在当地的野商中可谓是一呼百应。而那时候,正值老头风华正茂,在大离山脚下,邂逅了他一生中最珍视的女子。
“再前行二十里地便可回到大陇镇,我已派陆左陆右前去报信,我的那些老兄弟经年未见,不知道可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
老头长吁短叹,想起当年因战乱而归族,现今又因族灭而回来,不知那些老兄弟作何表情。
程巷默不作声,思绪万千,大陇镇终归对于他别样不同。虽自小生于此地,可父母早早便撒手人寰,留得他姐弟二人相依为命,镇上不时有猎户打猎归来,东家给肉西家给米,打小他姐弟便是靠这样过活。
可平常百姓哪有那般容易过活?
他自小便患有病症,姐姐一手把他拉扯大,边荒儿女早早便习得弓马,姐姐亦同男子般外出打猎,常年积劳只为为他换得治病的草药。
直到,直到遇见了兄长。
那时的陆迁就依他说的风华正茂吧,虽自己觉得他那挫样是配不上阿姐的。想到此处程巷冷若寒冰的脸颊不时闪现出一抹得意的神色。
嘴角间不难看出,他在咧嘴傻笑。
这是陆柏现今脑子能给出的唯一答案,看着前行的程头,他随后又看了看老陆头那宝贝“儿子”背上的傻子,莫不是傻气会传染?
程巷没有察觉身旁的注视,拿出衣兜里一物,这一物是海地的贝甲,是兄长第一次送阿姐之物,也是阿姐临终时,唯一留给他的念想。阿姐肯定很爱他,不然也不会为了他难产而死,即便常二叔说她不宜生产,可她终归是想给他留下子嗣。
要不是,要不是......
要不是阿姐太过操劳,她又为何会死,还连累未出生的外甥,他还没来得及叫自己一声舅舅啊!
终归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程巷右拳紧握,双眼中好似渗出一抹猩红,惨白的脸颊上此时愈发变得更加阴冷,一旁的陆柏看着阴晴不定的程头百思不得其解,当看到程巷手中的贝甲,立马两眼放光。
他不是没见过琳琅满目的贝甲,市集上匠人涂抹的贝甲各式各样,程巷手中这个不甚稀奇,可程头时常拿起不让旁人触碰,他就显得愈发好奇。
脑子一热,陆柏竟鬼使神差般从程巷手里夺过,在程巷惊愕的眼神中,陆柏拿着贝甲弱弱的附声道:“我就瞧一眼。”
话音未落,陆柏当即夺路而逃,他感觉程头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他今天恐怕少不了一顿打,或者毫不体面的说,要被毒打。
”陆柏!“
只听闻,耳后一阵咆哮声掠过,好似整个山林都在附和男子的怒火做着响应。
“陆头,救命,陆头。”
陆柏一刻也不停留,连回头也顾不得去看。
程头的架何人敢挡?
护卫们纷纷避退,陆柏连二十步都未跑出,便被程巷单手拎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可怜的陆柏只得双手护头,示意好汉可不得打脸。
“啊......啊......疼啊。”
“啊......啊......哦疼啊。”
陆迁见怪不怪,也没有上前呵斥,依旧稳步慢行,族众也似没瞧见般不予理睬,直到陆聪牵马而过时,一声脆脆傻子两字突兀的飘过。
“陆聪!泥......骂谁捏,捏不讲义气,你不帮......我。”陆柏半睁着眼,双脚脱离地面,实在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听得有人骂自己,可睁眼一看只见陆聪从侧而过,经过时,竟小跑了两步。
果然,患难是能见真情的,陆柏万念俱灰。
陆聪听着陆柏胡言乱语的说话,没听个真切,程头下手确实不轻,拳拳到肉,小少爷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像是说自己在骂他,可主仆有别,虽是情如兄弟,可自己却无半分逾越。
可刚刚谁在骂他?
那声音的确不大,自己也只是隐约听得,来的突兀,去的也突兀,彷佛没个来由。
难道是......?
陆聪随即看向马背上的少年,少年眼神依旧空洞,随着马儿行走也只是紧拉缰绳,由于山间小路高低不一,少年身形随着起伏左右摇摆,看着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
可陆聪知道,这少年不会摔下来,马儿这几天格外的温顺,少年每日拉着缰绳,虽眼神空洞,可马儿彷佛成精了一般,走路的节奏忽缓忽慢,可真是见了鬼了!
陆聪摇了摇头,只怪是自己多想,这嫩娃子跟陆柏一般大小,就算和少爷一般从小打熬武艺,即便是天赋异禀之辈,又能练出多大个能耐?
何况还有陆头程头两位外家功夫登堂入室的好手?
程巷撒完了气,今日打的是比前次要狠些,往日常向陆老头哭诉的皮娃子,罕见没有去拨弄程巷的锋芒,上次挨打陆柏已记不清了,依稀记得还是在族中的校场。
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好汉已吃了程头无数次的沙包拳头。
可还是有那句话嘛,英雄哪有不经历血与泪,好儿郎谁是一帆风顺的?
江湖游侠儿的话本不都写着嘛,这叫磨练,磨练。
陆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陆老头看着讪笑一声,递过一张布条:“擦擦?鼻涕都给打出来了。”
陆柏接过老头递来的布条,毫不客气的用力放在疼痛的鼻梁之下。
呼跐!
只见一阵猩红的血液夹杂着污秽物喷涌而出,浓稠的鼻涕不知是因血液而粘稠还是如何,一半附在了布条之上,一半如拉丝一般还挂在小陆佰面门之前。
噗呲!陆迁看着此时的陆柏终究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这笑声极尽嘲讽之意,亦好似压倒游侠儿的最后一丝尊严,虽然陆少爷的尊严早就被践踏了无数次。
陆柏当即哇啦一声哭了出来,程巷打他时小陆柏都不曾掉过眼泪,可这时候决计是忍不住了,太欺负娃了。
“我下手时候避开了五脏六腑,屁股应该是开花了,他非要遮着脸,所以。”程巷说到此处便没了下文。
似再说:“他叫我打他的,他不遮着脸我也不会打他脸。”
“我省的,就是看着讨喜了点,渝州之地有种异兽也是这般,两只眼圈净是黑的。”
陆迁看着哭叫的陆柏,接着说道:“叫什么食铁兽。”
渝州多出异兽,食铁兽喜吃竹节,能下河捕鱼亦能与猛虎搏杀,幼兽时便有千斤巨力,成年食铁兽即便狼群也不敢招惹。
陆柏书本之物或不精通,可这奇珍异物和游侠列传倒是倒背如流。
听得二人调侃,陆柏幼小的心灵似受到了冲击。
哭声,更大了。
“小儿也拿来打趣,看来你们一路倒也走的颇为顺遂!”
一声尖锐之音突如其来,打破了宁静,陆柏此时停止住了哭声。
只见陆迁操刀而起,站在队伍前沿,大喝一声:“戒备!”
族中护卫纷纷持刀而立,把老弱团团围在中央。
程巷持弓闭目,似在酝酿,突然睁开双眼指向一方大喝道:“有大麻烦来了!”
只见远处山顶之上传出阵阵声响,一个模糊的身影顺着山脊疾驰而来,临近之时,只见那黑影凌空一跃,竟跃起数丈之高,那双腿犹如石弹一般深深砸向地面。
砰!只听得一声巨响。地面之上,男子双脚之下竟出现数道浅坑,此等巨力,恐怖如斯!
“那日那军将实力颇强,我不愿与之相较长短,尔等侥幸活得一命,我奉命追杀尔等数日,今日,莫要再逃了。”
男子单手拎着一把硕大的镰刃,犹如阴间来的使者,说话不紧不慢,丝毫不把众人放在眼里,阴翳的眼神注视着所及之处。
仿佛,这是一群死人!
男子舒展着身形感受着吹来的阵阵凉风缓缓说道。
“我名为廉厥,来自凉州。”
起风了,我该起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