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泼妇式教学（1/1）

邓晓波说方点点是泼妇式教学风格，口气是夸张了，但厉害这一点，倒没有注水。

第一堂语文课，方点点走进教室，穿一条小仙女爱穿的白色连衣裙，最多一米六的个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整个人算不上漂亮，但看起来乖巧可爱，走路摇曳生姿，所过之处，飘散着微香的文艺风。

刚入学的高中生，性格还很野，又处于荷尔蒙作祟的青春叛逆期，见语文老师是个淑女，以为软柿子来了，女生偷笑还罢了，邓晓波带领男生大声起哄，教室里混乱不堪。

最后排的林远有点担心，这个琼瑶女主似的老师，能否弹压住邓晓波这帮流里流气的男生。

不到一分钟，林远发现自己错了。方点点走到讲台，高冷地扫了全班一眼，转过身，手中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刷游走，写下“方点点”三个大字，一扔粉笔，算自我介绍完毕。

如此非同寻常的登场方式，教室里骚动起来，像柴堆燃起熊熊大火。

但火还未燃成燎原之势，就被方点点泼上一大盆冷水：“大家进校时，都知道一句话：‘进了良江中学，一只脚就踏进了大学校门’，实际升学率没这么神，90%的人升不了重点大学，70%的人连专科都上不了，这个数据是根据正规录取人数统计的，把靠关系进来的数据统计进去，升学率还低。不相信？可以去旧礼堂复读班问问，两个班400人，都是上一届落榜的学生，自己算算升学率。”

这一盆冷水泼醒起哄人群中想考大学的，教室里安静不少。

方点点在讲台前来回踱步，高跟鞋在水泥地面踩出咔咔的声音，脑后的马尾左右扫荡。大家感觉到一股杀气，见她指着教室大门说：“此门仅对想考大学的开放，不想考大学的，现在可以从这个门出去！”

这时，港Sir手伸到胳肢窝下，制造了一个人工屁。教室里又哄笑起来。

方点点通过声音和教室里目光聚焦，锁定港Sir。她快步走到港Sir面前：“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站到教室前面，要么找班主任调出5班，不服，找教导主任申诉！”

港Sir性格软弱，加上是受邓晓波指使，正要站起来，被邓晓波一把扯住。“方老师，你凭什么认为是他干的呀？”

一般老师，会吧啦吧啦说出一大堆理由和证据，但邓晓波早就做好预案，只要方点点按套路出牌，他就可以抓住漏洞反击，救下小弟港Sir。

不走寻常路才是方点点的风格，她说：“不是他干的？好，拿出证据！”

这下轮到邓晓波傻眼了，方点点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罪犯”自证清白，吧啦吧啦一大堆，不等于自曝软肋，等着方点点攻击吗？何况这个人工屁确实是港Sir放的。

仅过一招，邓晓波就像佛祖手中的孙猴子——蔫了，港Sir自动去祭旗，老老实实走到黑板前罚站。

邓晓波被弹压下去，教室里再无能掀起大浪的人物。女王一般的方点点，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我是如何来到良江中学的。

“这是第一堂大作文的题目，你们找课余时间写作，要求内容真实，不低于800字，文体不限，诗歌除外，一周后交到语文课代表处。现在，打开语文书，翻到第一课《登泰山记》。”

教室里响起一片稀里哗啦的翻书声。

不到10分钟，一个混乱的小王国被方点点整治得井然有序。林远小声对辛明说：“邓晓波说周岩手段厉害，他是胡说，方老师才是真的厉害。”

方点点从西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5年，青涩的年龄，调教学生的手法却如此老到辛辣，林远至此明白，各人自有天赋，大概方点点有做教师的天赋吧。

邓晓波在寝室卧谈会上不认可天赋说，“去他妈的天赋，方点点就是一泼妇，教学风格是泼妇式的。”他说这话是为了从精神上安抚港Sir，在物质上，他已请这个小弟吃了两顿芋儿烧鸭。

方点点这么厉害，她布置的作文，大家没有理由敢随意敷衍，只能认真敷衍。

《我如何来到良江中学的》这个题目看着简单，动笔才知道有多难。

大家平常写的都有套路的，老师布置“记一件小事”，那就写小事不小呗，比如编个及牙膏皮的内容，“难忘的一天”就编扶老奶奶过马路，或捡到一分钱交给老师（农村版本），或警察叔叔（城市版本），“我的理想”就吹将来要当科学家、警察、军人，反正老师不会10年后拿着作文本，拦住你说：“哎呀，你怎么没当科学家/警察叔叔/解放军叔叔，你尽吹牛！”

老师不当真，学生不当真，都没有当真的。

偏偏《我如何来到良江中学的》只能当真写，因为方点点敲着黑板说了，写自己的真实经历。自己的那点事不都是鸡毛蒜皮的事么，能挖出什么值得写的东西？

203宿舍的5个人看着这个题目，像5条狗围住一只大乌龟，硬是下不了嘴。班上其他人也是如此。

张明远憋了一泡尿后，最先突破，他刷刷刷30分钟写完，内容大致是他生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小镇上，从小就想去看北京天安门，后来长大了，想考上北京大学成为一个北京人，所以来到良江中学。

等于“我的理想之北京大学版”，内容真真假假，总之符合“龙头凤尾猪肚子”的黄金文章结构。写完一数，刚好800字。

“李白斗酒诗百篇，张北大一泡尿写800。”邓晓波看过张明远的作文，评价道，“老子要是方泼妇，给你99分，扣的那一分是因为我他妈没给满分的习惯。”

随后，邓晓波从行李箱中翻出一本《全国中学生优秀作文选》，找了几篇借鉴出一篇。港Sir是小弟，也从《作文选》上借鉴了一篇。

203宿舍现在剩下辛明和林远啃“乌龟”。邓晓波不可能把《作文选》给他们借鉴，辛明咬咬牙，把报考过程写了下来，结果才600字，不得不加两段新班级如何团结友爱，老师如何敬业的感慨，一数才798字，想了一会儿，加上一句“我爱良江中学”，凑够字数。

林远的牙都快啃豁了，看过的文学杂志完全派不上用场，刚入学，学校图书馆借书证没发下来，他无处借鉴。但写真实经历的话，不是在卖惨么？他有点不自在。

眼看着交作业的期限越来越近，他横下一条心，卖惨就卖惨吧，总比方点点拎到黑板前罚站好。按她的脾气，不是不可能，是绝对能做出来。

一个周末下午，林远在教室花了两个小时写出作文，一数字数5千字，半本作文本没了。好在删减文字比较容易，修改到1200字，再看看内容，字字都真实，组合起来看离奇了，文字还很土气，甚至都没引用一两句名人名言。

方点点能信吗？

尤其数学考19分后，林远腰都直不起来了，吃钙中钙都不管用。

上课铃响过，大家屁股刚挨到椅子，就感受到作文课的杀气扑面而来。

方点点站在讲台边，双臂环抱，面沉如水。语文课代表按方点点意思，把作文本分成三堆。

“这一堆是合格的，这一对不合格，最后一堆……评‘不合格’都没资格，是最烂！”方点点手中的教鞭指指那三堆作文本。三堆作文本中，合格的最少，大概七八本。

大家面容肃静，那些期望得优的，现在突然发现能及格就是撞大运了。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侮辱汉字！”方点点戳戳被评为最烂、数量最多的那堆作文本，满脸厌恶，像用棍子戳胀大发臭的死猪。

林远看得心惊肉跳，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的作文内容土气到冒土腥味儿，正在最烂的那堆里，承受方点点的羞辱。

他忍不住对辛明小声嘀咕：“我当时脑子烧坏了吧，怎么会写那种土味弥漫的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