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个顶厉害的(1/1)
李晏安话音刚落,他身旁的沈静姝的表情立即变得狰狞扭曲。沈沛儿是最了解她这个嫡姐的,她生平最在乎的就是体面和风光。当年她出嫁时,她闹着要把全京城的贵女都比下去,沈淮方和卢氏硬是给她凑齐了一百八十八抬嫁妆,搬空了大半个相府,婚礼当日,她陪嫁的队伍从沈府一直排到了大相国寺。也是因着她要体面,自己才会被卢氏绑了一顶小轿送进荣王府。
此刻沈静姝瞪着李晏安,双目赤红,可李晏安却像没事人一样笑嘻嘻地望着沈沛儿,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宾客们此时的注意力又都到了李晏安夫妻身上,更有女眷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起这位平日里尊贵体面的荣王妃。沈静姝此刻恨不得撕了那些长舌妇们的嘴,可是这样的场合,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胡闹!”
皇帝的一声怒吼终结了所有的议论,紫宸殿里因着皇帝的震怒跪倒一片,原本热闹的宫宴瞬间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过了一会儿,皇后率先开了口,她语气谄媚地说道:“都是臣妾的不是,这上了年纪了就喜欢操心小辈的婚事。不过这凡事都讲个缘分,我看山儿和郡主也都还年轻,不急、不急。”
不愧是侍奉多年的皇后,她这一番话给了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台阶。
果然皇帝转换了语气,只听他和气地说道:“都起来吧,今日算是家宴,都不必这么拘束。”
丝竹管弦再起,舞姬们又跳起了舞,一片歌舞升平中,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日的宫宴到了很晚才结束。
沈静姝一回到王府,就气得摔了一屋子的东西。
“他当着那么多人下我的面子!”沈静姝一拳捶在桌子上,鲜红的丹蔻几近嵌进肉里。
从小看她长大的张嬷嬷安慰她道:“王妃莫要生气,王爷也是为了替皇后娘娘解围才那么说的。今日宫宴上,皇后娘娘有意撮合永平郡主和太子。可是郡主说了那样的话,一下子让皇后娘娘下不来台,王爷若是不解围,皇后娘娘又该如何是好呢?全玉京的人都知道,咱们王爷是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兄弟、一心辅佐太子殿下,咱们相爷又一路为太子保驾护航。有相爷和太子殿下在,王爷不敢起那等心思的。”
张嬷嬷的一番话,全都是在为沈静姝分析要害,她一个字都没提到沈静姝和李晏安的感情。因为自沈静姝嫁入王府第一天,夫妻二人就不对付。沈静姝要强要面子,李晏安也是从小被皇后骄纵着长大的,互相都不惯着,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过不了一天。这些年来,也都为着沈淮方和太子的利益关系,才勉强维持着貌合神离的婚姻。
沈静姝问道:“王爷今晚去哪了?”
她话一说完就听到西院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凄厉的惨叫,转头一想,对张嬷嬷说道:“西院那两个看来是要不中用了。过两天你从庄子上再带两个过来。”
张嬷嬷连忙应下了差事,开始伺候沈静姝安置。下人们无声地收拾着地上的残骸,屋子里只听得见张嬷嬷的轻声低语。
“王妃放宽心,全玉京城没哪个女人能比得上您。您是相府出身的嫡女,从小就得大儒亲自教导,才貌双绝,那南疆来的野丫头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谢雅,沈静姝心头又是一阵火,若不是她今日在殿上说了那等不知羞耻的话,让皇后下不来台。李晏安又怎么会提起休妻的话头?
乡下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她定要让她好看!灵光一闪、计上心头,沈静姝的脸上闪过一丝恶意,她卸了钗环,满意地躺上了床,抱着她的那条毒计安然入睡。
沈静姝不知道的是,想要教训沈沛儿的可不止她一个。
凤仪宫里,大宫女青栀一边给皇后揉肩,一边抱怨道:“这永平郡主也真是不识抬举!今日在宫宴上那么让娘娘下不来台!”
皇后顾柔靠在榻上,闭目说道:“乡下来的丫头不懂规矩,该让她长长记性。明日派人去平南王府,带她入宫。”
第二天一早,宫里的内侍带着皇后宣沈沛儿入宫的口谕,去了平南王在京城的宅子。沈沛儿梳洗一番后就带着侍女翡翠随内侍上了入宫的马车。
到了凤仪宫外,那内侍进去通报后,便回来和沈沛儿说,皇后现在正在见客,让她在廊下稍等。沈沛儿便静静地站在廊下,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看上去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但实际上,她的耳朵早就敏锐地捕捉到,现在在殿内和皇后说话的正是李晏安。
“我还不是为了帮你挽住局面才那么说的!”
“母后知道,我们安儿最是孝顺,只是你昨日那样说,到底是伤了静姝的心。”
“静姝、静姝。我和她到底谁是你亲生的?!三哥也就罢了,怎地现在沈静姝也配排在我前边了?”
“安儿别生气,这还没出暑呢,小心身体。母后也是为了你们夫妻和睦才这么说的。再说论容貌才情、论品行家世,这京城里哪个贵女比得上你媳妇?就是你三嫂也比不上她。你在母后心里当然是最重要的,不然这么好的媳妇我当年怎么没给你三哥?”
“哼,你别说那些好听的!不过是三哥不要才塞给我的。真把我看那么重,当年那件衣服怎么让我穿不让三哥穿?”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声终结了殿内母子二人的谈话,沈沛儿心下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能让溺爱幼子的皇后对李晏安大打出手。
正想着,李晏安气冲冲地走出来,他立在门口对着殿内吼道:“你等着,明儿我就休了她!”
李晏安一转头,就看见沈沛儿站在殿外,他的脸上挂上了日常讨喜的笑容:“这么巧,郡主也在呀?”
沈沛儿行了一礼答道:“皇后娘娘今日招我说话。”
李晏安瞟了一眼屋内,一脸的嘲讽:“我母后倒是用心,你可要小心。她——”
“快带郡主进来。”内侍总管的声音打断了李晏安的话,李晏安朝着殿内白了一眼满是怒气地走了。
沈沛儿跟着内侍进了凤仪宫内,她依例跪下,对着珠帘后的皇后行了大礼,可是没有人喊她起来。
沈沛儿跪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是皇后对自己昨日宫宴那番话的教训,可她并不打算让皇后称心如意,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大胆!皇后娘娘没让你起身,你怎么敢自己站起来?!”皇后身边的内侍总管黄瑾厉声喝道。
沈沛儿不慌不忙道:“我站起来才是为全了皇后娘娘的贤名。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全大梁慈母的表率。臣女和兄长就是在南疆也听说过娘娘的品德。我刚进来时见娘娘正在小寐,恐是忘了叫我起来了。方才臣女若在凤仪宫长跪不起,传出去外人岂不是要说皇后娘娘有心苛待于我,损了皇后娘娘的名声?倒是公公,见我一直跪着,却对娘娘不加提醒,又是何居心?”
黄瑾听了沈沛儿的指责,也只得跪下向皇后谢罪。
皇后让黄瑾起来,她看着珠帘外的沈沛儿,心下纳罕。她进宫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人,偏这丫头又将自己架得高高的,让自己没办法揪着这件事罚她。若是罚了,就坐实了她口中的自己存心苛待她了。皇后只能冷声道:“郡主倒是伶牙俐齿。”
她起身走出帘外,对沈沛儿说道:“本宫今日罚你,是为你昨日在宫宴上的那番话。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置喙?你说本宫该不该罚你?”
沈沛儿向皇后行了一礼道:“敢问皇后娘娘,臣女昨日在殿上,可有说过要嫁与谁?”
皇后回忆了一下沈沛儿昨晚的话,一阵沉默。
沈沛儿继续说道:“平南王府世受皇恩,臣女的婚事自然全听陛下和娘娘做主。可我大梁以孝治天下,臣女的母妃为抚育臣女倾尽心血。她的遗愿,臣女不能不尊。否则便是不孝之人。皇后娘娘要罚臣女,自是有皇后娘娘的道理。只是不知臣女哪一句话该罚?还望娘娘赐教。”
说完,沈沛儿就自觉跪了下来,可是现在跪着的她却让皇后觉得棘手了。若她一直跪着,那皇后自己就成了那逼着王府贵女不孝的大恶人了。
皇后意识到,眼前这个丫头是个顶厉害的,她看似说了出格的话,却让人抓不住一点错处。现在这样跪着,又硬生生地把自己逼成了恶人。如果刚才自己还只是惊讶,现在看着她,竟觉得有些害怕了。
“你起来吧。”皇后终是放软了语气,让沈沛儿站起来。
她没有再提刚才的事,只是让青栀给沈沛儿看茶。简单和沈沛儿说了两句,便打发她走了。
待沈沛儿走后,青栀有些不忿地问道:“娘娘就这么放她走了?那她以后岂不是会更嚣张?!”
皇后冷笑道:“她再厉害有什么用?真要赐婚的旨意下来,她还敢不从?眼下最重要的是说动陛下早日下旨赐婚。等她嫁进来,那还不是任本宫揉圆搓扁?”
青栀马上奉承道:“还是娘娘想得长远。只是,陛下既然招世子和郡主进京,为何又不下旨赐婚呢?”
“昨天那样的情景,你要陛下如何下旨?”皇后转而又胸有成竹地说:“过不要紧,他们既到了京城,那谢雅注定就只能嫁我山儿!”
这边厢,沈沛儿和翡翠又跟着接他们来宫里的那个内侍往宫外走。眼见离凤仪宫远了,她偷偷拉住了内侍。笑眯眯地同他说道:“这位公公,有件事想求您告知。”
说着就给翡翠使了个眼色,翡翠非常及时地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