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已是她此生难得的好时光（1/1）
在江思璇的记忆中，二〇一七年一整年，她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那时她每日都往来教室与图书馆，唯一的能稍加放松的时刻，就是在临月苑，在楚煜身边。
跟他在一起，哪怕是在狼狈地赶结课论文、做实训作业，江思璇的内心都是宁静幸福的，他似乎能抚平她的一切焦躁，令她不再迷茫、甚至怀疑自己。
每当江思璇觉得压力大到不堪重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提前修满学分，楚煜总能适时地告诉她——“你只是有点累，其实你做得很好。”
其实，有时人只需要一点鼓励，在自己不堪重负的时候，只要你在意的人给你一句鼓励，那你就能再度起航，乘风破浪。
某天晚上，江思璇梦见自己被线性代数和西方经济学两本课本逼着跑八百米，最后她在梦中累得瘫倒在塑胶跑道上。
“你这就是压力太大了，照你这个上课的强度，文曲星来了也得崩溃。”季夏听她描述完这个梦，由衷地劝她保重身体。
“你都多久没参加咱宿舍的集体活动了，有空闲时间就从去找楚煜，你可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啊。”
听到季夏的抱怨，终于结束一天忙碌的江思璇趴在桌子上静静的发呆，楚煜此时在干什么呢？
事实上，楚煜比江思璇忙碌的多，他不仅要应对学业上的种种压力，还要面对自己究竟要不要接受许雅手中的楚氏的股份。
许雅劝他不要心怀芥蒂，接受赠予，楚业康想让他尽快读完硕士研究生，尽早到楚氏工作，某种意义上，楚业康的许雅又一次在他的问题上殊途同归。
楚煜的确想尽快完成学业，但他更愿意自己闯一番事业，而不是往后余生，就连事业道路上也避不开楚业康的身影。
“你有股份、有股权，并不意味着你以后一定会跟你爸绑定在一起啊，你看我，这么多年，不也好好守着我的咖啡馆自由自在的。”
许雅总在劝楚煜不要抗拒自己的父亲，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牵连到孩子身上。
其实楚煜并不只因当年楚业康对不起许雅而对他这个父亲百般抗拒，而是他深刻的感受到，他们父子二人交往过密，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两败俱伤。
有时一家人，并不一定是同路人。
唯一让他能暂时逃离这种种烦忧的，就是跟江思璇在一起。有时他们只是各自对着自己的电脑忙碌自己的事，但只要她陪在自己身边，他就会觉得心满意足。
二人虽然常常出入临月苑，却没有一次真正留宿过，每次把江思璇送回宿舍，楚煜也就懒得原路返回，索性回学校住，哪怕辛夷大学对校外住宿的申请并不严格，但楚煜还是住在学校宿舍。
楚煜的舍友笑他这年头谈个恋爱还搞起了纯爱，他严肃而认真——“毕竟璇璇还小。”
“我就不信你们能一直这样下去，凡事总有万一。”
当时楚煜听了，并不放在心上，但这个“万一”委实来得太快了些。
某个星期六，晚上七点，暴雨。
周末是不查寝的，眼下外面暴雨如注，“曦市道路拥堵”的词条已经飙到了热搜第三，种种情形叠加下，今夜似乎是留宿在此的最佳时机。
但这话该谁来开口，又该怎么开口？
反正江思璇是绝对不会说的，她发誓！
然而似乎又不需要说，因为他们吃完晚餐后，不知怎么就吻到了一起。江思璇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上。那时她的第一个念头是——他们刚吃完水煮鱼就这样接吻，多少有点重口味。
江思璇不会做饭，楚煜也同样厨艺不精，晚餐的水煮鱼当然是点的外卖。江思璇吃完，准备收拾餐桌时，楚煜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等会儿我来收拾……”
“那也不能总是你收拾吧……”
然后，然后他们就……
“嘶……”
江思璇还没想完，就被楚煜轻轻咬了一下，唇上有点疼。
“想什么呢，这么不专心？”
“我在想咱俩怎么就亲上了？”
“……”
楚煜惩罚似的再度吻上了她，这丫头总是能用最无辜最纯洁的眼神说出惊世骇俗的话来。
一吻毕，他们额头相抵。
“现在你想起来了吗？咱们怎么亲上的？”楚煜笑得魅惑。
江思璇心跳如鼓，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她眉目含情地望着面前的人，眼神扫过他俊美的面容，扫过他的下颚，落到了他的喉结上。
对，是喉结。
是她摸了他的喉结，紧接着楚煜就瞬间吻上了她，令她几乎招架不住。
“是因为我摸了你的喉结吗？”
楚煜环着江思璇的腰将她抱起，江思璇双脚离地，不得不用脚攀住楚煜的腰。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楚煜又把她往上抱，倒让她此刻比楚煜高半个头，平日难有这样的角度看他，江思璇觉得新奇，盯着他英气的眉眼笑。
“你还笑！”
“你这么抱着我累不累啊，放我下来吧。”江思璇不解风情的说道。
“好，马上放。”
楚煜就这么抱着她进了卧室，把她放在了床上。这个时候，江思璇才知道怕。
楚煜的吻掠过她的眉、鼻尖、最终覆上了她的唇，再度与她纠缠了起来。
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一些，江思璇心猿意马的听着雨声，终于抵挡不住楚煜的热吻，把头偏向右侧。
“现在知道怕了？”
江思璇想说她才不怕，但她深知此时不是顶嘴的时候，只好不开口。
“别怕，我就只是想吻一吻你，不怕……”
这像是安抚，又像是一种诱惑。
楚煜吻了吻她左耳的耳垂，江思璇如梦惊醒般的把头重新摆正，直视着他，怕此举过于刻意，她必须说点什么。
“今晚，还回学校吗？”
她明明打定主意绝不先开口问回不回去的……
江思璇懊恼无比，果然人在紧张状态下就是会犯蠢。
回答江思璇的是室内的一片死寂，楚煜比江思璇更加沉默，这种事，心照不宣不就好了……
说的好像他们要做什么一样，明明不是……
在这种沉寂之下，楚煜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你耳朵很敏感，所以不让人碰吗？”
“……”
怎么还又绕回来了！
其实楚煜也很后悔，自己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眼下的情况，问这种话，太像调情了。
冷静克制如楚煜，沾染了情爱，也会失了方寸。
江思璇内心纠结该怎么回答楚煜，其实楚煜根本不需要什么回答，她甚至只要说个对敷衍过去就行了。但江思璇觉得当下是个机会，是个把她的秘密告诉他的机会……
反正以后，他也会发现的……
“你用手摸一下我的耳朵。”
楚煜不明所以，伸手去摸她的右耳。
“不是这个，是左边……”
楚煜摸到了，江思璇左耳耳背后的伤疤。
江思璇从未让人碰过自己的疤，哪怕是她的家人要碰，她也立刻敏锐地躲开，楚煜是第一个，除自己以外，碰过她的疤的人。
这个程度的疤，不可能是寻常摔伤……
楚煜这样想着，江思璇缓缓开了口“这个疤是手术留下的。”
“对不起……”楚煜愧疚地吻她的额头。
“你道什么歉啊……”江思璇轻笑一声，“你想知道吗？关于、关于这个手术？”
“你如果不愿意提起，就算了。”
江思璇沉吟了一下，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说道“是因为外耳道闭锁，是先天的，只有左耳这样。后来、后来做了手术，慢慢恢复了左耳的听力，还挺幸运的。”
楚煜震惊地一时怔住，他是知道她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情绪，但没想到她心底隐藏的竟然是这么痛苦的过往。
“你什么时候做的手术？”
“五岁。”
年仅五岁就经历了这些，五岁之前，她又过着怎样的日子？只有一侧能听清，会是什么感觉。
楚煜骤然心痛，沉默不语。
这样的沉默，本身就会消耗江思璇为数不多的勇气。
“现在你知道了这些，我们要不要分手？”
“什么？”楚煜顿时焦急起来“为什么我知道了这些我们就要分手，这些事跟我们俩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跟一个以前是残疾……”
“什么叫我这样的人？我是什么人？璇璇，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凡夫俗子，你过去的事跟我们相爱没关系！”
“你真的不在意吗？”
“我在意什么，不说你现在已经恢复了，就算你一直是五岁时的状态，我也会爱你啊。只要是你，我就会爱上你啊，你耳朵好与不好，都不是我们相爱的阻碍。”
她得到了最完美的答案，而泪水却顺着眼眶滑向耳际。楚煜怜惜地替她擦掉。
“那你的父母将来会同意吗？”
“他们为什么不同意？”
“毕竟你是楚氏的……”
“我是楚业康的儿子就这么让你介意？”
“你明明那么好……就算抛开家世不谈，在学校你也很受欢迎……就连我们学校也有女生知道你、喜欢你的。”
“那你成了我女朋友，有没有变成全体女生的公敌？”
“好像……没有……”
“别说你在你学校里没有，就是在我的学校，也不可能有，或许有人关注我、欣赏我，但有谁会为了自己有些欣赏的人倾注大量的精力，大家都很忙，都在尽可能地过好自己的生活。”
楚煜此刻双手支撑着床，还维持着刚才要吻她的姿势，只是脸离得稍远了些，江思璇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还不觉得，现在看着他们这般一上一下的姿势，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她推了一下楚煜，让他先起来。
“明明对我来说是天大的事，怎么到你嘴里就什么都不是了。”
“天大的事？你是指你今天告诉关于你耳朵的事，还是别的？”
“都是。”
“你今天愿意告诉我，说明你信任我，这确实是大事，但不是过去了吗，你也说那时候你挺幸运的，以后你的日子一定会一帆风顺的。”楚煜见她坐起身，也顺势起来，接着说道“至于你说的别的，那根本就不叫事，更别说是什么天大的事，就算以后真有什么天大的事，难道就无法解决吗，怕什么？”
“你就从来没有怕的事吗？”
“有，我怕你哭。”
这样一双如盈盈秋水般的眼睛含着泪，本身就是一种残忍。他最怕她哭，他希望她永远都不落泪。
她一哭，他就心疼。
当下，气氛似乎比刚才还要炙热，适合拥吻。
然而一声惊雷震得江思璇瑟缩了一下。
“害怕吗？”
“不害怕，我刚刚就是没心理准备，突然被雷吓了一下。我不是言情故事里一打雷就害怕的女主。”
“好吧，勇敢的小姑娘，你睡吧，不早了。”
“那你去哪儿？”
“我睡另一间卧室啊。”
“你别走！”江思璇扯住楚煜的衣袖。
她现在情绪不稳，他留下来陪她倒没什么。
“你这么信任我啊，不怕了？”
“你不会的。”
“那你先洗澡，我把咱们吃完饭的桌子收拾一下，一会就回来。”
餐桌确实要收拾，但楚煜也需要出来缓一口气，一直守着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对他可真是个考验。
而留在卧室里的江思璇此刻思绪有些昏沉，她竟然真的说了？她暗自担心了这么久的问题就被他这么三言两语的化解了？
原来她担心的问题，在他看来全都不是问题。
江思璇既紧张又甜蜜，竟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原来她也能这么幸福啊……
江思璇深吸一口气，欣喜不已。
那时她以为她就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但其实这已经是她此生难得的好时光了。
往后的那几年，她曾无数次的后悔，为什么不再多跟他创造些美好的回忆呢，为什么就不能再挤一些时间出来跟他相处呢？
毕竟，这段时光已经成为她对这个尘世为数不多的念想。这点念想，足以支撑她度过漫长的、颓败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