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1/1)
庞涓站在私宅的庭院中,看着匆匆赶来的仪征,眉头紧皱。
今天一天都没好消息,现在仪威父子又被拿下了,简直是一败涂地。看到仪征的那一刻,他就预感不妙,否则仪威不会不来,只是派仪征来。
但形势之差,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杜姜凑足了两百步卒。
当初杜国迎战宁国时,也只用了两百步卒,就挡住了宁国正面冲击的战车,得以将绝大部分的战车用于冲击仪国的阵地,并取得大胜。
如今杜姜需要对付的只有宁国,压力大减,实力却不弱,无形中增加了取胜的可能。
可是面对仪征,他又不能太沮丧。
“我知道了。”庞涓极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就算有她有两百步卒又能如何,宁国吃了一次亏,总不会重蹈覆辙,再给她半渡而击的机会。两军对垒,最后还是要看战车多寡。没有战车,她怎么赢,还是阵前单挑吗?”
仪征挤出一丝笑容。“宁国国君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那就是了嘛。”庞涓挥了挥手。“你们父子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等着听好消息吧。”
仪征如释重负,躬身而退。
庞飞枭送仪征出门,回来后,见庞涓仰首望天,不禁疑惑。“阿爹,你在担心什么?就算杜姜有了步卒,也不可能取胜啊。此一时,彼一时,宁国国君不会再给她机会的。”
庞涓一声长叹。“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仪国与宁国的实力差距是摆在明处的,李唐、杜姜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了,他们还能应邀前来,想必是有些手段的。我现在就是看不出他们的手段,所以心里没底。”
庞飞枭忍不住笑了一声。“还能有什么手段?在我看来,无非有二:一是铁制兵器,二是杜姜。铁制兵器虽好,但没有铁料可用,他又能如何?杜姜武艺再高,也不能以一敌百。只要宁国不上他们的当,直接进行车战,她就必败无疑。”
庞涓咂了咂嘴,沉吟不语。
国相府的事,他是清楚的。虽然金曹掾鲁若想表现自己,主动依附李唐,但仪国没有铁矿,国库里就那么点铁料,打不了几件兵器。李唐想利用铁制兵器取胜的想法从一开始就不现实。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可能让鲁若脱离控制。
只是对杜姜,他还是不太放心。
宁国君臣一向自负,以大国自居,上次被杜国击败,一直不服气。当他们面对杜姜时,能不能控制住情绪,避免与杜姜单挑,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飞枭啊,给你兄弟送个消息,让他想办法提醒宁国君臣,不要与杜姜阵前斗气。”
“好,我明天一早就安排人去。”
“唉,她武艺再好,毕竟是个女子。赢了不光彩,输了更丢人。两国相争,还是堂堂之阵来得好。”
“阿爹说得是。”庞飞枭附和道,心里却有些担心。
再三提醒宁国君臣避着杜姜,会不会激怒宁国君臣,弄巧成拙?
就连他自己,都对父亲的忌惮不以为然,觉得杜姜上次立功有取巧之嫌。如果不是孙兵大意,怎么可能出现那么大的失误,让杜姜一战成名。
如果有机会,他都想试试杜姜的身手,看她是不是像传说的那么神。
毕竟是个女子,武艺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也没听说她拜什么名师啊。
“飞枭?”
“嗯?”庞飞枭一惊,回过神来,看向庞涓。
庞涓打量着庞飞枭,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提醒你一句,你千万不要有挑战杜姜的想法。大丈夫当立远志,谋大事,不可逞匹夫之勇。”
“喏。”庞飞枭躬身领命。
——
李唐没有住在国相府,而是回到了客院。
庞涓为相多年,国相府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自己住在那儿无法保证安全。万一这些人不讲武德,明的不行来暗的,他可没有把握保证自己这几个人的安全。
还是在国君府邸里比较安全,还能随时和国君沟通。
他刚到客院,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国君就派人来请。李唐没有耽搁,匆匆换了衣服,又和小草交待了一下,让杜姜回来后去找他,就赶到了国君面前。
国君在后院,刚练完武,正在吃东西。桌上摆满了食物,有鱼有肉,有猪有羊。国君吃得满嘴是油,看到李唐进来,他招呼道:“国相,饿了没?一起吃点。”
李唐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拔出短刀,切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大嚼起来。
国君哈哈大笑。“国相,顺利吗?”
“不太顺利。”李唐摇摇头。“庞涓虽然搬出去了,但国相府的官员们大多还是他的人,说起困难来一大堆,问起解决方法,个个摇头。现在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铁也没铁。我亲自去库房看了,现有的铁料最多只能装备五十人,多了没有。”
国君皱了皱眉,用指甲从牙缝里抠出一条肉丝,又塞进嘴里。“我姐那边呢?”
“她还没回来,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就算能凑齐二百步卒,战车也不会有几辆。那些人以孙承为首,都等着看笑话呢。”
国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能以步卒击败宁国吗?”
“比较难。”
国君目光一闪。“那就是还有机会了?”
“机会当然有,只是要看国君敢不敢冒这个风险。”
国君犹豫了片刻。“什么样的风险?”
李唐没有立刻回答,又割了一块肉吃,转身看向摆在一旁的石锁、石担等器具。“恕我冒昧,我能看一下国君演武吗?”
国君咧嘴笑了。“我姐不在,当然可以。她要是来了,我就不敢丢人现眼了。”说着,放着手里的食物,走到石锁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提起石锁,轻轻一抛。
石锁带着风声,飞起几人高,又带着风声落了下来。国君伸手轻轻接住,顺势甩了半圈,又扔了出去。一口气扔了十几次,脸不红,气不粗。
耍完了石锁,他又玩起了石担。沉重的石担在他手里像玩具一样,耍得飞起。
李唐看在眼里,暗自咂舌。
他原本以为这厮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横练功夫,现在看来不是一回事。这是个大力士啊。俗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有这样的力气,对付普通人还不跟玩似的。
难怪他想自己上阵,并且是作为杀手锏。
杀手锏?李唐突然心中一动,有了想法。
“国君好力气,简直是神人。”李唐鼓起了掌,向国君表示自己的敬意。
“嘿嘿嘿,不敢当,不敢当。”国君乐得合不拢嘴。“就是一些笨力气而已,比不上我姐的皮毛。”
“你用什么样的武器?”
“当然是剑。”
李唐摇摇头。“恕我直言,普通的剑配不上你。”
“为什么?”国君不解地看着李唐,眼神疑惑。
“剑重技巧,以刺击为主,劈砍为辅,并不能发挥你力气大的优势。”李唐起身,走到兵器架前,拔出一杆长枪,卸下枪头,然后将枪杆截断,留下比剑稍长的一段粗杆,递到国君手中,又将他引到一旁的水池边。
“你用这个试试,不要管招数,用最大的力气砸水就行。但不是一下,而是要连续砸一百下。”
国君看着手里的半截枪杆。“就这?”
“就这。”李唐点点头,回到桌边,继续吃喝。
国君犹豫了片刻,还是听从李唐的要求,开始挥动半截枪杆猛砸池水。他的力气很大,这半截粗若小臂的枪杆在他手中浑若无物,每一次砸下都能溅起一大片水花,足足一人高。
一会儿功夫,国君就完成了一百下砸击。
到最后时,溅起的水花略微小了些,但还是比普通人强很多。
李唐心里有数了。
这货不仅力气大,耐力也好,只是之前没找到合适的兵器,所以无法发挥真正的威力。
“换成铁棍,你还能这么轻松吗?”李唐将一块肉递了过去。
“铁棍的话……可能有点吃力,砸不了一百下,但五十下肯定没问题。”国君接过肉,咬了一大口。“你想让我换钝器?”
“你不觉得钝器更能发挥你的优势吗?”李唐劝道:“俗话说得好,大智若愚,大巧不工,钝器更适合你。管他是人是马,一下抡过去,全都皮开肉绽,粉碎性骨折。”
国君眨眨眼睛。“可是铁棍太脆,容易碎,青铜……”
“这件事交给我。”李唐伸手拍拍国君的肩膀。“上次你没能实现的后手,这次可以大展神威。用得好,你杜姐都要让你三分。”
“真的?”国君的眼睛顿时亮了。
“骗你是小狗。”
“好,一言为定。”国君大喜,顾不得手上的食物,用力抱了抱李唐。
李唐胸口一闷,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两人重新回座,一边吃一边商量战术。
说得正热闹,杜姜来了,见两人吃得满嘴是油,肚子滚圆,先是撇了撇嘴。随后看了看一旁的石锁、石担,又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练这笨功夫有什么用,上了阵,连敌人的边都碰不着。”
国君也不介意,咧着嘴傻乐。
李唐阻止了杜姜的吐槽,让她先坐下,说一下今天的收获。
杜姜将收服守城士卒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步卒的数量基本够了,只等你打造的兵器。战车的数量太少,是眼下最头疼的事。那些人太过份了,只顾私情,却忘了君臣公义,应该夺回他们的爵位和封地,分给愿意为国君而战的人。”
李唐、国相互相看了一眼,一点也不意外。
“现在有几辆战车?”
“七辆。”杜姜咬了一大口肉,恨恨地说道:“就算加上我的战车,也凑不足四组。”
“用于突击,够么?”
“突击?”杜姜抬起头,带着一嘴油,看着李唐。“你的意思是说,完全用步卒迎战,决出胜负后,再用战车突击?”
“不行吗?”
杜姜放下手里的肉,取过布,擦了擦嘴。“步卒方阵或许可以挡住战车的进攻,但只能防守,不能反攻。如果对方不进攻,怎么办?就这么耗着吗?”
“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有足够诱惑力的目标,让他们主动进攻。”
“什么样的目标,能让他们冒着危险进攻步卒方阵?”
“我。”国君拍拍自己的胸脯,神情豪迈。
“你?”杜姜神色一凛,转头看向李唐,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夫君,这风险太大了。他刚继位,还没有子嗣,万一失手,他被宁国擒走了,可能会亡国的。就算不亡国,他也没脸再做国君了,只能让位给其他支系。别的不说,仪威父子可就盯着呢。”
“若是赢了呢?”
“若是赢了,倒是可以一战成名,从此坐稳国君的宝座。但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我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出奇制胜。”李唐抬起手,打断了杜姜。“你放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你担心的情况出现,而且……”
李唐转头看向国君,仿佛看向一件稀世珍宝,让国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他是一个真正的高手,用得好,会是我们反败为胜的利器。”
杜姜咂了咂嘴,看看李唐,又看看国君,最后说道:“开战之前,我要看到你的办法,否则我绝不同意你的冒险。”
“好。”李唐一口答应。
杜姜白了他一眼,又道:“在此之前,你先将步卒需要的武器打造好吧。时间很紧,你来得及吗?”
“时间是来得及,但现在有一个问题,没有足够的铁料。”李唐苦笑道:“我去库房查了一下,现有的铁料最多只能装备五十人。”
“这么少?”杜姜很是吃惊。
国君说道:“我仪国没有铁矿,所有的铁料都是买来的。之前也就是打造一些农具,别的也用不到铁,所以存料有限。现在就算要买,也来不及。”
“农具?”李唐忽然灵光一现。“仪国土地不少,国君直接控制的就有上千井,应该有不少农具吧?”
“那倒是不少,你的意思是……”
“请国君下一道命令,免费为百姓更换农具,让他们将现有的铁制农具交一半上来,换成更好的农具后,再更换另一半。”
国君也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随即起身,双手抓住李唐的肩膀一阵猛摇。“这是个好办法。李君,你天生就该当国相啊。”
李唐猝不及防,险些被他摇断颈椎。
杜姜见状,伸手在国君肋骨上一戳。国君吃痛,下意识地松了手,捂着肋骨,坐在一旁,连吸冷气。
“姐姐,你这一下力气也太大了,简直戳到我的心了。”
杜姜撇撇嘴。“这是劲,不是你那种蛮力。”
李唐拍拍自己的脑门,让自己清醒清醒,正好听到杜姜的话,便问道:“如果他穿上重甲,你这劲还能透得进去吗?”
杜姜摇摇头。“我可没那样的境界。”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有这样的境界?”
“应该有吧。”杜姜耸耸肩。“但是我没见过。”
李唐没有再问。
——
告别国君,回到客院,洗漱完毕,李唐坐在桌前,准备写今天的工作笔记,将必要的信息记录下来。
杜姜换上一身劲装,准备开始晚间的练习。
“夫君,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来保证国君的安全?”
李唐取过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一个示意图。“用阵。”
“阵?”
“是的。首先,我会选一个有一定坡度的地点,居高立阵,以减缓战车的速度。然后在阵前挖沟……”李唐指着示意图,一一解释。
他的计划并不复杂,针对战利对地形要求严苛的弱点,选择不利于战车发挥的地形立阵,再让国君立于阵中,诱宁国战车来冲阵。等宁国进攻受挫,士气低落时,再由杜姜率战车突击。
杜姜看完,提了一个建议。“你用步卒迎战是可以的,可是在阵前挖沟却不符合规矩,宁国完全可以拒绝进攻,并宣布不战而胜。”
李唐很惊讶。“还可以这样?”
“依礼法,的确可以。以前没遇到这样的情况,一般人想不到。可是宁国有备而来,你不能不防。毕竟我们来仪国的消息很可能已经传到了宁国,他们不会一点防备没有。包括我们打算利用步卒迎战的方案,他们也可能提前知道。”
李唐有点头大,一时无计,只好说道:“你先去练武吧,我再想想办法。”
杜姜去了,李唐坐在桌前发呆。
他对礼法了解有限,的确没想到宁国会以礼法为借口,拒绝进攻的情况。
如果双方对峙,宁国单方面宣布胜利,该如何应付?
拒绝承认,坚决不付赎金?这同样是将仪国置于舆论不利的一方。
“主君,墨研好了。”小草低声说道,关切地看了李唐一眼,心里很着急。她看得出李唐很焦虑,但是她却帮不上一点忙。
“哦,好的。”李唐回过神来,开始写工作笔记,将今天发生的事择重点记录下来。
他没有杜姜那么好的记忆力,只能发挥烂笔头的作用,形成书面记录。
时光匆匆流逝,等李唐写得差不多了,杜姜也完成了练习,擦了身子,换了一身衣服,走了过来。
“夫君,写完了没有?我教你吐纳。”
“什么吐纳?”李唐一边写最后几行字,一边问道:“有什么用?”
“自然是强身健体,还能提高你耳力和记性的吐纳。耳肾相通,耳力不好,通常都是肾气不足。”
李唐抬起头,脸色涨得通红。“夫人,你是说我肾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