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很委屈,但以大局为重(1/1)
李唐的配合打破了消息壁垒,不仅宁去病不再隐瞒,向他透露消息,每天都要来的宁灵也成了消息渠道,有时候甚至能了解到一些宁去病父子了解不到的情况,比如宁国国君的想法。
总的来说,宁国君臣还是不太愿意接受楚军肯定会来的判断,但他们不得不防,已经按照杜姜的建议沿江巡视,并在可能登陆的地方构筑壁垒。
他们不指望这些壁垒能够挡住楚军,只希望能提供一定时间的预警,好让城中的人提前做好准备。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守城。
守城与车战是两种模式,对很多人来说都很陌生,在他们的记忆中,几乎就没发生过城池攻守。突然要战,而且是面对实力强大的楚军,不少人心里都有些虚。
宁缺向杜姜提过建议,希望她能协助训练,却被杜姜拒绝了。
我和你们一样,只懂车战,不懂步战。
眼下最精通步战的人只有一个,陆言。你们可以请他来协助,或者派人去仪国,接受陆言的指导。
宁缺听完,咂咂嘴,当没说。
让他派人去仪国学步战,这个脸丢不起。
无奈之下,他只得一边派人去仪国打听消息,一边自己摸索。
与此同时,与杜国的联姻迅速达成。杜国答应了宁国的要求,只是提出一个条件:立刻安排李唐、杜姜回国,否则一切免谈。
于是,在宁国滞留了大半个月后,李唐、杜姜终于可以离开宁国。
宁氏兄弟和庞氏兄弟为他们送行,赠送礼物,包括庞氏兄弟的赎金。
庞飞虎已经回到宁国,伤势恢复得不错。只是两次被俘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经济压力,也让他们对战争产生了畏惧心理。再被俘一次,他们兄弟就得破产了。
杜姜有点不好意思,打算退还赎金,或者少收一点。
庞氏兄弟拒绝了。你们救了我的命,我没有重金酬谢,已经不好意思了,怎么能让你们不收赎金。
至于少收一点,更不可行。
我庞氏大小也是有头有脸的,赎金少,岂不是代表我地位低,不值钱?
面对庞氏兄弟这种行为,杜姜很理解,李唐很无语,只能归结为贵族的虚荣心,俗称打肿脸充胖子。难怪那么多低级士人会破产,没钱还穷讲究,不破产才怪。
借此机会,李唐向宁去病买了五条大船。
从瓜洲过来的河流水面较宽,能行大船,经过宁国后,向东北走一天,即可进入召公湖。
柯氏庄园东的那条河也可以直达召公湖,但河面窄,走不了大船,所以柯氏只有小船。
李唐考虑的是真蜜一族四五十人口,还有几十匹马,几艘小船是不够的,还是大船来得方便一些。
得知李唐买船是为北上游历,宁去病愉快的答应了。
他也清楚,这样的大船在杜国没什么用处。
这边谈生意,那边杜恕和宁灵难分难舍。
打开了心结,消除了童年阴影后,杜恕一下子从懵懂少年变成了钟情少年,与宁灵好得蜜里调油,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现在为了符合婚姻的礼仪,不得不暂时分开,很是不舍。
好容易挥手道别,杜恕再次坐上了他的马车,扬鞭而行。
“姐,我现在知道你们俩为什么天天在一起也不腻了。”杜恕说道。
杜姜闭目养神,不想理杜恕,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挑起。
“尝到爱情的滋味了?”李唐打趣道。
杜恕嘿嘿一笑。“确实甜,我没想到她现在这么温柔体贴。”
李唐愕然,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他承认宁灵很可爱,但是和温柔体贴挂得上边吗?还是说杜恕这小子年纪小,书读得少,无法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姐夫,我和她商量好了。成亲之后,我们也去游历。你们去中原,我们也去中原。你们去中山,我们也去中山。不管去哪儿,只要能和你们一起就行。”
“你干嘛要跟着我们?烦不烦?”杜姜睁开了眼睛,没好气的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杜恕转头,不满地看了一眼杜姜。“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她嫁给了我,就是你的亲弟妹,你带着我们,不是应该的吗?姐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说得对。”李唐应道,同时握住了杜姜的手,轻轻捏了捏。“不过你至少要在杜国待三个月,不能一成亲就走。要不然岂不成了不孝子,娶了夫人忘了父母。”
杜恕犹豫了片刻,有点勉强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杜姜撇了撇嘴,斜睨了李唐一眼,似笑非笑。
在她看来,李唐就是忽悠杜恕。三个月后,他们可能到了中山,杜恕去找他们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
一天的奔驰后,李唐一行到达杜国国都。
国君次子杜温出迎,陆俊、张惠则分别代表大司马府、国相府,出现在迎接的队伍中,给足了李唐、杜姜面子。
杜温人如其名,一如既往的不温不火,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不出声了。陆俊很热情,和李唐、杜姜说了不少话,张惠则显得有些沉默,站在一旁不吭声,透着淡淡的疏离。
李唐也没有主动打招呼,找到陆俊,打算和他交流一下情况。
陆俊顺势邀李唐同车,然后在车上,向李唐描述了杜国最近的情况。
张惠刚从田国回来,与田国达成了协议,不再计较过去的事。
交换条件是杜国向田国出售铁制兵器两百套。
张惠最初答应的条件是传授制造技术,后来被国相张远大骂一通,直接给拒了。张远表示,可以出售兵器,但是不能出让制造技术,这是底线。
田国原本不肯答应,后来收到消息,得知宁国被仪国打败,而且损失惨重后,迅速接受了协议。
因出使有功,张惠升为七大夫,出任国相府功曹掾,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就是接替国相的第二人选。
第一人选是国相掾,张远的长子,张惠的兄长张文。
陆俊说到此处,有意无意的说道:“按理说,他有今日,也是沾了你的光,多少应该表示一点谢意。也不知怎么的,今天的表现不太正常,可能是出使太累,还没缓过来吧。”
李唐笑笑,没接陆俊的话题。
这挑拨离间也太明显了。
“我准备去中原游历,然后去中山。”
陆俊倒也不意外。真蜜的事已经公开,李唐在杜国无法立足,离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皆大欢喜。
可是嘴上,他还是表示了惋惜。
“出去游历一番也好,见过世面,开了眼界,将来归国,辅佐世子,更能得心应手。”
“世子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最近事多,抽不开身。”
李唐转头看了一眼陆俊,没吭声。
陆俊笑了。“也没什么好瞒你的,只是觉得由世子亲口告诉你更好。他明天在府中设宴,为你们接风,托我提前邀你,免得让别人抢了先。”
李唐想了想,点头答应。
他不在乎世子怎么想,但杜姜和世子毕竟是亲兄妹,这点人情总是要有的。
再说了,他也想见见苟先生。
——
国君设宴,为李唐、杜姜接风,世子杜白、大司马陆宁、国相张远等人都参加了,算是给足了李唐、杜姜面子。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好脸色。比如仇大夫,就一脸不屑,不拿正眼看李唐。
李唐视若未见。他根本不想和仇大夫争长短,一来这件事的确有违这个时代的礼制,他就是一个坏规矩的人,没什么好争的。二来他已经打定主意离开杜国,连家产都放弃了,还在乎这点面子?
有人来敬酒,他就喝。
有人不来敬酒,他也无所谓,只当没看见。
总体而言,除了个别人,气氛还是热烈、和睦的。大司马陆宁大夸杜姜的武艺和战功,一向难得夸人的张远则表扬了李唐的运筹帷幄,尤其是见好就收,及时与宁国谈判,避免了矛盾扩大。
如果当时不肯谈,继续打下去,两败俱伤,现在想结盟就难了。
话里话外,张远都有和陆宁针锋相对的意思。
紧接着,张远当面发出邀约,明天在国相府设宴,为李唐接风,顺便谈谈在国相府出任要职的事。
李唐婉拒了。
“多谢国相美意,奈何我已经接受了世子的邀请,明天将去世子府赴宴。”
张远有点尴尬,回头看了一眼张惠。
张惠低下头,不敢看张远的眼睛。
张远脸颊抽了抽,随即笑道:“既然世子设宴,那我就不敢抢先了,改日就是。不过,国相府虚位以待,你可千万不要拒绝。”
李唐拱拱手。“多谢国相错爱,只是我不能受命。经历此事,我自知才疏学浅,考虑不周之处甚多,归根结底,还是觉得自己见识太少所致,想趁着年轻,出去游历一番,涨涨见识。”
张远大感惊讶。“你想出去游历?去哪儿?”
“去中原,然后去中山。”李唐腼腆地笑笑。“我答应了中山遗民,助他们复国。”
张远眨眨眼睛,缓缓点头。“你虽有考虑不周之处,却是真性情,恩怨分明,难能可贵。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你了。只希望你学成归来时,如果有意为母国效劳,先考虑我国相府,如何?”
“敢不从命。”李唐躬身而拜。
有了张远这句话,别人再说什么,就是不给张远面子了。
张远虽然冷脸,却着实帮了大忙。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感激。
其他人听得清楚,也有些惊讶,一时间面色各异。
有人释然,有人得意。
李唐很平静。
——
当晚,李唐住在客院。
杜姜到后院去了一会儿,然后回到了客院。
李唐很奇怪。“你怎么没住后院,陪陪你的母亲。”
“阿母想见你。”
李唐沉默了片刻。“她是舍不得你离开吗?”
杜姜避开了李唐的目光。“如果是,你会留下吗?”
李唐笑笑。“你觉得我能留下吗?你没看到我说要离开的时候,堂上堂下那些人的神情,他们之中有几个是希望我离下的?”
“他们说了不算。”杜姜低下了头,声音很弱。
“不,他们说了算,你的父母说了才不算,除非他们想亡国。”李唐正色道:“你不用纠结了,我只是去游历,不是与杜国绝裂。这是你的父母之国,同样是我的父母之国。但是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我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杜姜抬起头,盯着李唐看了一会。“当真?”
“我骗过你吗?”
杜姜笑了,拉着李唐就走。“走,你当面对阿母说。”
两人来到后院,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女奴,躬身施礼。
李唐一眼认出,这人是杜嬷嬷,只是如今她穿的不是嬷嬷的服饰,看样子是受到了严惩,连身份都没了。她出现在这里,也绝非偶然,这是国君夫人在向他示好。
待会儿的谈话恐怕不会太轻松。
李唐瞅了一眼杜嬷嬷,微微颔首,慢慢走了过去。
杜嬷嬷有点受宠若惊,欢喜地看向杜姜。杜姜瞪了她一眼,又有些不忍,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然后加快脚步,跟上了李唐。
来到后院,国君夫人正和老嬷嬷说话,听到脚步声,她们抬头看了过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李唐来了。”国君夫人说道:“看看,这才几个月不见,又沉稳了许多。”
老嬷嬷含笑点头。“一日千里,可喜可贺,少君嫁了个好丈夫,夫人可以放心了。”
李唐被她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上前行礼。“下士李唐,见过国君夫人,见过嬷嬷。多谢国君夫人与嬷嬷关心,令李唐身在异国时也能如沐春风。”
“哈哈,又是杜恕那小子说的吧?他啊,就是藏不住一点事。”国君夫人热情地招呼李唐坐,杜姜则直接坐在了国君夫人身边,抱着国君夫人的手臂,像个娇憨的小丫头。
“谢国君夫人。”李唐再拜,小心翼翼地坐下。
国君夫人也不掩饰,开门见山。“我听阿姜说,你要去游历?”
“是的。”
“游历天下,增涨见闻,自然是好事。只是现在这时机,恐怕不太合适,你看……”
李唐欠身道:“国君夫人,正因为时机特殊,我才更需要离开。”
“哦?”国君夫人不解地看着李唐,老嬷嬷的眼中也露出一丝期待。
“国君夫人以为,我与少君对杜国的价值是什么?”
国君夫人转头看看老嬷嬷,犹豫着说道:“自然是你的治国之术,和阿姜的征战本事。”
“没错,我能帮杜国理政,少君能帮杜国作战,但杜国如今有国相理政,有大司马指挥作战。有没有我们,其实区别不大。尤其是我,我擅长的治铁技艺,国相府已经掌握了,不仅能自给自足,还能供应宁国、田国。”
李唐说着说着,带了三分怨气。
有些事,他不计较,并非不在意,只是顾忌杜姜,不愿计较。
可是在国君夫人面前,他不仅仅是一个下士,更是国君夫人爱女的丈夫。他的利益受损,等于杜姜的利益受损,发点牢骚也无可厚非。
何况国君夫人邀他来,就是希望他留在杜国,与杜姜一起为杜国效力。
既然如此,他当然要让国君夫人理解他的无奈。如果国君夫人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别提让他留下的事了。
就像张远,嘴上说要委以重任,实际上却提拔了儿子张惠作功曹掾。
他去国相府,是让张文让出国相掾,还是让张惠让出功曹掾?又或者是让张远自己让出国相?
说白了,都是嘴上说说而已。
更别说陆宁、陆俊对杜姜的防范了。
他们明里暗里的表示,希望李唐将来为世子效劳,实际上的意思是现在还轮不到你,你不要急。
说得难听一点,杜国现在能挺直腰杆,像个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研制的铁制兵器,以及杜姜的骁勇。没有他们,上次迎战宁国的时候,杜国就跪了,哪有今天的顾盼自雄。
李唐不能指责他们,但心里的怨气却可以吐一吐,让国君夫人知道他的无奈和委屈。
最后,他又提了一句。“大敌当前,不宜内乱。我与少君避一避,也是为了让某些人放心,全力以赴的备战。如果他们能够击退楚军,保家卫国,当然最好不过。万一力有不逮,需要人人尽力,我与少君也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百里驰援,与国君同生死。”
他顿了顿,又道:“相信到了那个时候,不会有人会担心我们夺权。”
国君夫人听完,明白了李唐的担心。
他们不是不顾杜国存亡,相反,正是因为关心杜国,才不希望在这时候引发杜国内部矛盾,宁可自己受点委屈。真要是杜国面临亡国的危险,他们还是会义不容辞的出手相助。
只是到了那时候,恐怕他们也无力回天。
可是,李唐又能怎么做呢?留下来,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被人排挤,甚至影响内部团结。
两害相权取其轻,李唐这个方案已经是对杜国最有利的了。
“一群老臣,天天就盯着那几个虚名,还不如你顾全大局,真是……”国君夫人一声叹息。“李唐,委屈你了。”
“我没什么,自作自受罢了。”李唐淡淡一笑。“但他们这么猜忌少君,使少君不能为君父分忧,我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如果他们能击退楚军,守住杜国,也就罢了。如果不能,还需要少君出手,到时候我少不得要说几句。”
国君夫人沉默片刻。“真到了那一步,你们还能反败为胜?”
“事在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