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香满园，花阴满地，夜静月明风细（1/1）
晚上收拾客厅的桌子的时候看到一封打开的信，落款处是当地一所老年大学。
“奶奶，这个……还要吗？”她举着信封回头问在阳台上看书的奶奶。
“噢……算了！”奶奶犹豫了片刻让她扔了吧，眼神中却闪过几分失落。直觉告诉她，奶奶是口是心非！
“是……不是很重要啊？”她走到奶奶身旁再次询问道。
“也没有，就是一份邀请信！”
“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看吧！”得到奶奶的允许后唐云殊打开确是如此，邀请奶奶去给大家上茶道养生的课！看着奶奶手里的《煎茶七类》，想到她给自己讲起品泉、烹点、尝茶、茶宜、茶侣、茶勋……时脸上勃勃生机的模样。唐云殊不解的走上前蹲在奶奶腿前询问道。
“奶奶，您为什么不去啊？”
“我，我这腿脚实在是不方便，再说年纪也大了，没那么多精力了。”尽管奶奶还是一副无所谓、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但唐云殊看的出来奶奶心里一定很想去。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恐怕并非真心。
“奶奶，我们去试试吧？”
“奶奶，我们就先去试一次好吧？”
“奶奶，您就当是陪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去看看还不行吗？”
后来的一个周末，在唐云殊软磨硬泡下。奶奶终于同意和她一起去听一节课。原本来是听人家老师的讲座，可却在奶奶发现了人家的错处一一指出来后就完全变了样子。奶奶坐着轮椅在讲台上口若悬河的讲个没完，激动处甚至站了起来。语毕，望着身后的钟表才发觉自己竟讲了一个多小时，奶奶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了。可喜的是那些老学生非常喜欢她的讲法，连那位被指出错处的老师对她钦佩不已。说什么达者为师，并不介意。还再三挽留，希望奶奶下次还能来讲课！不过，奶奶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临走的时候唐云殊偷偷返回去，追上失落的负责人。
“您好！”
“哦，你好！”负责人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请您稍微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再回家商量一下！”
“好好好！麻烦您了，您一定要帮我们多劝劝宋老师！”负责人高兴的连说好，给了她一堆联系方式。回去的路上，唐云殊推着奶奶在小区楼下的公园里散步时试探着问道。
“我看您挺享受的，要不……就试试吧！”
“这……”看着奶奶犹豫的样子，她更加确定奶奶的心意。于是故意骗奶奶说已经替她答应了负责人。
“我刚刚都替您答应了呢！”
“不会的！你不会的。”奶奶笑着摇摇头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为什么？”
“你这个人啊！太有分寸感了。”
“嗐，又被您看穿了！可是那个茶艺课真的很适合您哎，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她短暂的愣了瞬间笑了起来。
“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奶奶顿了顿还是摇摇头。
“您是担心自己腿脚不方便，没办法去吗？”
“也……”
还不等奶奶回答，唐云殊又自言自语道。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问过负责人了，茶艺的排课是周三，中医的排课是周日。他们也说了可以调时间，如果您想去的话，我就和他们负责人商量把茶艺的课安排到周四。我刚刚在车上就已经把这学期的选修课改成网课，这下每周就可以送您去上课了。”奶奶没想到她竟然不声不响已经全都安排好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望向她。
“这太麻烦你了吧……”
“咱学校是没开茶艺这门选修课，其实我真的很感兴趣的。说是送您去，其实是免费蹭课去了。”唐云殊无所谓的摆摆手，激动的表情好像中了彩票。
“你……真的喜欢？”
“当然了，我对咱们中国传统的很多东西都很有兴趣。就是没什么机会能接触到，这下好了！我给您打打杂做个PPT小保镖什么的，放放课件您就免费教我了呗！”唐云殊抱着奶奶的胳膊不经意间竟撒起了娇。
“那我们先试一试？”
“好啊！那我晚上和负责人聊聊。”
“可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啊！”
“没事，我有！”她得意的摇着手里的手机冲奶奶眨了个眼。
后来，奶奶带着她一起查资料做课件。唐云殊也从中学到了很多关于茶艺和中医的知识。每次陪奶奶出去上课，大包小包一堆东西奶奶自嘲的说道。
“这和带小孩出门有什么区别？”
“可不是小心呵护吗……”她打趣道。
再后来，奶奶把讲课费的卡直接交给了她。
“以后这张卡就你替我保管吧！每次出去打车买东西都用这张卡，你就不要垫付了。”
“也没什么钱？您不用这样。”唐云殊赶忙把那张卡推了回去。
“我知道如果是你自己，你骑着自行车或者坐个公交就过去了。可因为有我，只能打车，一次得五六十多吧？一周来回四次，有时候还得你去买上课需要的东西、周六周日还要买菜、网上你也买了很多生活用品……这些你从来没跟我要过，但我明白你也是个学生哪有这么多钱。”唐云殊也没想到，这些事奶奶居然都记得。刘姨每周日休息，有时候家里有急事或者忙不过来的时候都是唐云殊帮着买菜做饭、整理房间；新换了水表电表，奶奶和刘姨都不会在网上充也是她悄悄绑定成自己的账号充钱；为了便宜，卫生纸洗衣液这些常用的生活用品也都是她从网上一箱一箱的买……她不是想说自己付出了多少多少，而是有人知道也感恩你的付出。
“不了，奶奶……”
唐云殊还想拒绝，奶奶故作生气的说道。
“你就拿着，大不了以后你辛苦点做个账，每个月给我报一回得了。”
“这……”
“你再推脱，我可难过了……”最终，唐云殊不敢推辞只能收下。
只是后来去讲课一事被沈瑜知道后，怒气冲冲的来给唐云殊打过一个电话。指责她自以为是，奶奶年纪那么大了不该鼓动去讲课。唐云殊默默的听着电话那头的谩骂并不还口，只是在沈瑜发完脾气的那天晚上。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诚恳的讲述了自己的想法后邀请对方有时间来听听奶奶的课。
那个周四，在奶奶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沈瑜悄悄站在门外，明白奶奶是自己真心喜欢这份工作。因为她看到奶奶上课时的神采奕奕，仿佛又找到了自己的战场。晚上，在成教授的开导下，也便想开了默许了去讲课这件事。只是当她从司徒昂那里得知奶奶竟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唐云殊的时候，平静的心再次起了波澜。沈瑜不明白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她的信任、亲近都给了别人而不是自己。沈瑜本想去银行拿着流水单狠狠羞辱唐云殊一番，再威胁她离开。却最终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银行，垂头丧气的走出来！她没想到母亲的工资卡从头到尾都没动过。这说明最近的花销，都是女孩自己垫付！准备了满肚子的话瞬间没了用处。沈瑜平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回忆着这段时间的事。不由得反思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吗？她真的不是坏人吗？老司徒推门而入被眼前的情景有些吓到。沈瑜一袭白衣，披头散发的站在他面前！
“我……错了吗？”沈瑜歪着脑袋自言自语。
“老婆你……怎么了？谁说你错了？”老司徒上前扶着媳妇儿的胳膊坐下，不停的抚着她的后背安慰。
“好烦啊！”一阵沉默后，沈瑜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吼道。她多想她们都是坏人啊！
“老婆，有人欺负你了？哪个王八蛋我去收拾！”老司徒见状撸起袖子就要干架的架势！
“要真是王八蛋就好了，可她偏偏好像还是个好人！”
“谁啊？”
“哎呀，烦死了……”沈瑜绝望的倒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老司徒看着桌上的银行流水单子，明白了原委。走到沙发前心疼的给自己的傻老婆按摩头部，明明心软的要命、明明很在乎母亲……偏偏嘴硬又赌气，总是摆出一副张牙舞爪蛮不讲理的样子！
下午唐云殊躺在床上痛的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停的起来上厕所。喝了好几杯热水还是疼，于是给禾子发消息: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来大姨妈了。
“第一天啊，那你还好吗？”禾子关切的询问。她们都见识过唐云殊的痛经，疼的龇牙咧嘴每次例假的前俩天都是辗转于厕所、床上！嘴唇发紫、额头汗珠如雨点。
“老样子，熬过今天就好了。你们好好玩儿多拍点照片给我看！”
……
没说几句肚子又开始疼了，她起身去卫生间。隔了一会刘姨敲门问道。
“云殊，你病了吗？”
“没事没事！”
“那你一会好点了出来，奶奶说给你再看看！”
“哦，好！”
客厅里，奶奶仔细的给她把了把脉后问了她一些问题。嘱咐刘姨去把自己屋里的那个紫木足浴桶取出来她泡泡脚，自己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刘姨端出一碗黑芝麻红枣粥递给她。
“这是？”她疑惑的看向刘姨。
“别看我，宋老师做的！”刘姨努努嘴看向奶奶。
“奶奶？您会做饭？”那是唐云殊第一次见老人开火动锅，此前她一直以为奶奶根本不会做饭。
“那就是个粥！”奶奶撅嘴，像个顽童。般眼睛里却满是慈爱！
“哦，是我想多了！哈哈哈……”
喝完粥，又泡了半个多小时出了很多汗果然舒服多了。起身把泡脚桶放回原处，奶奶从屋里又拿出一双厚厚的针织袜子递给她。
“你体寒，要多泡脚。来把这双棉袜子穿上！”
“啊？”唐云殊心头一震，眼眶有些湿润。
“女孩子要自己爱护自己……”奶奶在一旁温声细语的叮嘱她，顺势拉着她躺在自己腿上给她摁着手上的穴位。片刻后，果然舒服了很多。奶奶絮絮叨叨的给她讲解着人的穴位分布、经络腧穴学。唐云殊起身把头靠在奶奶肩上，像小狗狗一样使劲的蹭着。奶奶被弄的有些痒咯咯咯的笑着。
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是方梨正与蒋震旧情复燃之际，哪里有精力留意这些事。虽然之前爸爸给她看过一些生理书，她也明白这是很正常的事。但那一切也仅限于理论知识，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很无助、害怕。没有人告诉过她生理期有哪些注意事项、不适的时候应该怎么办、那些情况需要重视、哪些又不必太担心……尽管后来她从书上学了很多，经历了很多。但还是很遗憾，她的成长中没有一个女性教过她该怎么从一个女孩一点点长大，给她一些正确的引导。后来的日子里，每当她快到来例假的时候，奶奶都会提醒她不要碰凉水、不要吃冰的并且让她穿厚厚的袜子。也会在天台给她熬中药调理身体，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中药。即便光是闻着就已经让她受不了，还是一口喝了下去。那份善意和珍视让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会好好照顾奶奶。
“对了，那个女生怎么样？你了解吗？”卧室里，儒雅随和的男人合上手里的书，看向一旁的妻子询问道。
“怎么了？”李磐有些惊讶，不明白自己的书呆子老公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
“没事，就是今天偶然遇到报社的李主任。说是看到母亲在给人讲茶艺课，身边有个小姑娘陪着！说的是那个女生吧？”
“是！人家叫唐云殊，别那个女生、那个女生的叫了！”
“好好好！小唐好吧！你……觉的她怎么样？”沈瑾附身望向妻子。
“嗯…一个性情中人。”李磐想了很久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沈瑾听后放下了手中的书沉思片刻后说道。
“你这评价很高啊！所谓的性情中人，很容易犯两个错误:一个是因为别人细节上的不合心意，或者犯了某个私家忌讳就唾弃，进而退避三舍;另一个是因为别人说了一句你一直想听的话或者一个小小的善意，就引为知己，死心塌地。”
“那你可放心吧！她现在就把老师当成了后者，死心塌地！比你这个亲儿子还要用心。”李磐不知为何，脸上竟露出了几分笑意。
沈教授托了托眼镜看着一旁向来冷漠的妻子在说起女孩时脸上浮现的笑容忍不住合上书询问。
“给我讲讲吧，她是什么样的人？”
看丈夫这么好奇，李磐顿了顿也合上书给他讲起了医院的事……
“今年她们大三照例是要实习一周的，听说她分到我们医院我其实不太高兴！你理解吧！”
“明白！”他们夫妻俩都不喜交际，也不愿曲意迎合把有限的生命精力浪费在打点人情世故上。
“就像萌萌，仗着我们和她姑姑都是老同学、老朋友、多年同事，哪里是来实习的？到处插科打诨，医院里拉帮结派搞孤立整的乌烟瘴气的！所以我好怕她也是这样，在医院里打着老师、或者我的旗号做些什么……”
“那她有吗？”
“没有！”李磐摇摇头。
“她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和咱家的关系，在医院里见到我也像所有学生一样恭恭敬敬的喊老师。被高年级的欺负去干脏活累活，也没有向任何人抱怨！”
“既然人家没抱怨你怎么知道的？”沈瑾闻言，立即反问道。
“之前科室里有几个研究生负责记录一个新买的高压氧舱的校正数据。结果那几个学生约着出去聚餐去了，等到王主任来收记录本的时候。那几个学生倒打一耙，非说是她们几个低年级的给弄丢了！面对师兄师姐的威胁恐吓，其他学生都有了妥协的意思。唯独她和另外一个女生一直在为自己据理力争，她清晰的讲出了自己当天晚上的活动时间表！说医院里到处都是监控，不介意查监控……”
“后来呢？你帮她作证了？”
“没有，我当时还在犹豫！”闻言，沈瑾笑笑倒不意外。妻子向来清冷独立，最不喜插手参与其他人的事。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必是事不关己、避而远之。”
“随后她用一句话破了案！”
“什么话？”沈瑾好奇的追问道。
“她咬定那几个学生根本没有好好读过使用说用，于是掏出那册子质问那几个人设置的医用氧气压力多大？果不其然，那几个学生面面相觑，最后咬定是0.3MPa。这不就不打自招了吗？氧气加压最高工作压力不大于0.2MPa。”
“条理清晰，不卑不亢！有分寸、有头脑！果然是妈看上的人啊……”听妻子讲完，沈瑾点头慨叹道。而上一个被母亲宋清和力荐、如此亲厚待之的正是自己的妻子—李磐。
“还有呢？昨天有个出车祸的急诊病人，送来的时候血肉模糊，濒临死亡。负责做记录的学生被吓哭了，本来也算正常吧！毕竟她们这个年纪的学生没见过那么血腥的场面，也不奢望他们能做些什么。可她竟然出奇的冷静，捡起记录本协助主治医生做记录……”
晚饭的时候，吐的一塌糊涂的丹丹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看着一旁忙着做PPT的唐云殊忍不住摇头。
“云殊，你怎么那么淡定？你一点都不害怕的吗？”
“还好！”她头也不抬淡淡回复道。
“好羡慕你的胃啊！我吐的胆汁儿都要出来了……”禾子想起昨天那惨烈的一幕也没忍住干呕了起来。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肠子是散在一地、眼球破碎，而旁边的人抱着半截小腿……
“我还羡慕你们呢！不必那么早学会。”她神情凄凉的盯着桌子低声喃喃道。
“什么？”禾子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再次询问道，唐云殊却没有理她。
“你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教教我，我都快要吐死过去了，每当我想到他们血肉模糊的样子就反胃……”丹丹勉强爬起来拉着她的胳膊撒娇道。
“对对对，上次咱上人体解刨的时候你也很淡定。仅有的几个没吐的对吧？”身旁的人都纷纷看向沉默不语的她，不理解她为何这般异常！
良久之后，女生缓缓道。
“因为我很早之前就见过血肉模糊濒临死亡的人，看着他们的生命一点点消逝！我也害怕过、恐惧过、甚至……逃跑！”
“后来呢？你怎么克服的？”丹丹好奇的追问，还没察觉到哪里不对。
“遗憾和后悔让我不再恐惧。”她扭头望向远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父亲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头肿的很大、浑身血肉模糊。胳膊和右腿因为卷进车轱辘里，白森森的骨头露在外面。同样露在外面的还有肠子……候叔叔颤颤巍巍的把她带到病房时，爸爸远远的看着她努力挣扎着。抬起那只露着骨头的手，望着她想要说些什么！她却害怕的跑了出去，她跑了很久很久……等她鼓起勇气想要去看看爸爸时，白布已盖在他的身上。往后的岁月里，她好后悔！如果、如果那时候自己能回头看看，爸爸和自己是不是都会少一点遗憾呢？
“他们不只是一团模糊的血肉，他们还是某个人的至亲至爱！你觉的害怕恶心的是别人往后再也无法触碰的温度，就像陵园对于旁人来说是晦气的存在。对于那些逝者的亲人、爱人却是最神圣的地方！”
禾子丹丹相视过后，面色凝重的低下了头。一直以来，她们只知道云殊父亲英年早逝，却不知这么惨烈！怪不得她说宁愿自己没那么淡定坚强。与云殊相比，她们的确是幸运的。毕竟那场“生离死别”的学习于她是猝不及防的，打的她措手不及后是终身遗憾！在遗憾中被迫坚强，这种勇敢她多想自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