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悲伤的烟花（1/1）
商时序赶到的时候，先仙正大笑着从身边经过，那笑中是一种解脱。
此时的灵堂里，准确地说是整个昭仁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商时序刚刚送云贞晼回房的时候，之前见到了除先仙外的另外几个外来访客已经背上包袱偷偷出了院门，大抵是见叶木珠已无望更不想掺和寺中之事吧。
身为二师兄的戒远站出来说话了，现在整个昭仁寺，他是辈分最大在寺时间最长的了吧。
但死了师父又没了最疼他的大师兄的慧能，跪在戒严的尸体面前哭成了泪人。
他从小便没有了父母，是崇登收留了他，让他在这寺庙中有了容身之处，也让他有了新的家。
戒严又从小跟哥哥一样关怀备至，故而昨日和今日之事对他的打击不是一星半点，他这个年纪，已经经受过两次亲人的死别了，这简直太残忍了。
还没等戒远把话给说完，恨得牙痒痒的慧能就已经冲去了客住禅院。
“小师弟。”
在灵堂里的所有和尚几乎同时喊着慧能，又一窝蜂地跟着冲了出去。
可慧能还是晚了一步。
他赶到的时候，云贞晼已经一动不动地站在先仙所住禅房的门口了。
门是大开着的，人吊在房梁上还在摇晃。
许是先仙上吊时踢掉凳子的声音太大了，云贞晼是被惊醒了跑出来的。
一推开就看到了先仙吊死在那儿。
虽然这个女人跟她不过相识几日，但和她其实有何区别，同样背负着亲人的仇恨，同样想要报仇，但只能苦苦蛰伏多年。
云贞晼不知道自己在完成复仇会何去何从。
“晼儿。”
云贞晼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商时序，眼神是空洞无神的。
“她怎么突然就上吊自杀了。”
“她已经手刃杀害她夫君的凶手了，她大概是觉得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她再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了吧。”
慧能气冲冲地来，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云贞晼和商时序一起安葬了先仙和阿木叔。
云贞晼坐在阿木叔的墓碑前许久。
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她明明亲眼所见莫青松被黑衣人亲手斩杀于剑下，但是如今却易容苟活了这么多年，这里面定然存在着她不知道的秘密，那当年穆家被灭门很有可能不是表面上的云洪想要克心诀这么简单。
“晼儿，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马车摇摇晃晃地赶着了城门下钥之前回到都城。
他们不在的这几日，都城里也风平浪静。
一回到相府，最先赶出来的自然就是秋容了，她现在思绪乱如麻，根本没有功夫搭理秋容，显得十分不耐烦地打发走了秋容。
当她回房的时候，云九鸢和香荀已经备好了一桌好吃的糕点正等着她了。
一进门，两人都看出了云贞晼的异样。
“怎么了晼儿，你和商时序是闹不愉快了吗？”
云贞晼摇了摇头。
“姐姐，我今天好累，你要不先回房吧，明日我再去找你。”
“那也好，香荀，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香荀听话地点了点头。
云九鸢一离开，云贞晼就询问香荀她离开的几日里云洪可有异样。
“相爷昨日就动身去给当今圣上寻找炼丹药的神医了。”
“那这几日秋容没有为难大家吧？”
“现在九鸢小姐地位也不同以往啦，再加上两位姨娘都还有着身孕，她只能生闷气，不敢做什么的。对了小姐，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我在昭仁寺遇到了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你想先听哪一件。”
“这么老掉牙的选择，好事自然是拿到叶木珠啦，小姐直接说坏事吧。”
云贞晼安心地笑了笑，果然是她最贴心的人，“坏事就是我又遇到了阿木叔？”
“他怎么也在昭仁寺啊，上次在南冲小姐不是说他已经双手几乎被废了吗？”
“他也是冲着叶木珠去的，可能是想在修为上能有所进益吧。”
“那反正小姐也成功拿到了叶木珠，那就也算不上什么坏事了吧。”
“坏的不是他来抢叶木珠，而是你根本猜不到他究竟是谁。”
“他还能是谁，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小姐你刚回来还是早点休息吧。”
香荀听着都觉得有些乏味了，一边说着话一边帮云贞晼铺起了被子。
“他是莫青松。”
香荀听到这个名字完全愣住了，手都停在了原地不动了。
“你说他是谁？”
其实换做是任何人，都绝对想不到这个阿木叔居然是当年穆府的管家莫氏。
“他不是早就死在了那晚屠杀之中了吗，怎么会？”
“那确实是我亲眼所见，但他又切切实实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可我偏偏亲手杀了他，让自己连亲口问出当年事情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云贞晼为了不让别人听到，连哭都不敢大声，只能拼命地咬住自己的衣袖,发出大概只有香荀才能听得清的呜咽声。
香荀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她的痛她的苦，香荀都知道。
就像十二年前云贞晼从街上无意间认出了云婆的外孙女香荀。
那时候的香荀正在街边乞讨。
要不是因为云贞晼在小时候无意间见过她一次，那现在在云贞晼身边的绝对不是香荀了。如果没有香荀，那云贞晼这重生的十几年绝对过得比现在煎熬得多。
他们俩身上同样肩负着家人的仇恨，十六年前，云婆那晚要是没有因为有事在府里脱不开身，或许就能回家躲过那一场劫难。
但一切在冥冥中似乎都已经注定了，当云贞晼认出香荀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转动了。
其实起初香荀对于云贞晼也是不信的，但怎么可能一个几岁的孩子能对比她岁数还要大的不相关的人和事这么了解,慢慢的慢慢的，她开始对云贞晼越来越深信不疑，到现在的性命相依。
这一刻，云贞晼又开始陷入了迷茫。
原本以为有了叶木珠，成功打通全身的魂脉，解决魂脉阻塞的问题，未来的路就能畅通无阻了。
但现在却让她发现当年的事情或许另有隐情，亦或者说，当年真正的凶手根本不是云洪。若是这样的话。
“小姐，那我们先该怎么办？”
“叶木珠既然已经在我体内了，那修炼自然不能落下，但当年的真相也得查，我一定不能让所有害死我家人的人还能安稳度日。”云贞晼狠狠得用拳头捶了一下桌子，眼里的恨比以往又多了那么一分。
商时序其实从昭仁寺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担心云贞晼的状态。虽然他不知道死掉的阿木叔究竟是谁，他现在也不想去问云贞晼这个问题，他只想让她能开心一点，至少尽自己全力让她能笑一笑也好。
趁着这几日沈舒梨正好不在都城之内，商时序可得抓紧时间了。所以回来的那天，商时序就一夜未眠，想了一夜能让云贞晼开心的方法。
想了一夜，商时序终于决定了要带云贞晼准备一场烟花秀。
或许这样短暂的美好能让她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吧。
“快给我起来。”
“干什么呀你公子，一回来就折磨我，这天都还没亮透呢。”
“别睡了，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也偷懒够了，现在赶紧给我起来干活。”
“得得得。”
开辛被强行从被窝里拉起来，眼睛都还睁不开呢。
商时序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直在前厅等着开辛洗漱完。
开辛懒懒散散地拖着就像灌了铅的双腿，艰难地走到了前厅。
“说吧公子，想干嘛。”
“你现在给我去都城里最有名的烟花铺子把他们最好看的烟花都买下来，再去河边把沿河的一排位置全包下来，我今晚要给晼儿来一场盛大的烟花秀。”
“知道啦，你个败家子儿，你哥挣钱你就拼了命地花钱，你知道这么多烟花要多少银子吗？”
“少废话快去，记住天黑之前一定要完成。还有去沿河对面找个最好的观赏位置包下来，准备好吃食。”
“知道啦，您可真是不少事儿。”
“行了，那你快去忙吧，我去睡觉了。”
开辛这一路上骂骂咧咧的，可没少抱怨。
这日上三竿，开辛已经忙了一大圈了，正好没精打采的时候，在街上碰到了正好出来给云贞晼买糕点的香荀。
这一下子瞌睡虫彻底没了。
“香荀，你怎么在这儿呢？”
“还不是我们家公子今晚为了哄你们家小姐开心嘛，我可是天没亮就出来替他跑腿了。我说他们俩不是刚从找人事回来吗，难道在那儿闹不愉快了？”
“应该没有吧，不过我们家小姐是心情不太好，所以我这不是特意出来买点她最爱吃的玫瑰花饼回去让她能稍微心情好一点呢。”
“那你快去吧，别忘了天黑之前带你家小姐去河边。”
“知道啦，那我走啦。”
开辛笑眯眯地目送着香荀离开。
人都走没影了才回过神来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办，一下子整个人干劲十足。
香荀买完东西回去的时候，云贞晼才刚睡醒，香荀就跟她说了晚上的事情。
但似乎云贞晼并没有什么心情去赴约，她现在满脑子就只想着两件事物，真相和修炼。香荀看出来她的心思。
“小姐，开辛可是从天没亮就开始忙碌了，你就当是不辜负他的辛苦吧，就去看看吧。”
云贞晼看着香荀一脸哀求的表情，不忍心拒绝就勉强答应了。
也就吃了个饭，才刚开始琢磨从哪个秘术开始练起，这天就快要黑了。香荀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将衣柜里好看的衣服都给云贞晼搬了出来。
“快选吧，时候不早了，该打扮打扮出门了。”
“不用那么隆重吧，我现在没心情。”
香荀可不搭话，继续举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
云贞晼见拗不过香荀便只好妥协，开始选起了衣服。
“给我去选一件素一点的吧，这些都太过惹眼了，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情。”
最后，云贞晼选了一件和云九鸢风格颇为相近的衣服来穿，搭配的头饰也是极为简单，只左右各一只小蝴蝶而已。
走在路上，云贞晼还是心不在焉的，连商时序已经站在她面前了她都没有发现。
“晼儿，你在想什么呢？”商时序知道她并不开心，但是脸上还是收起了担心的神色。
“啊，没什么，就是昨日没睡好，没什么精神。”
“今晚我特地把这一片都包了，给你准备了烟花表演，不管有任何不开心的事今晚都先放在一边好吗？”
云贞晼看着商时序一脸真切诚恳的表情，便点了点头答应了，毕竟对于她来说这辈子接下来美好的时光已经屈指可数了吧。
人才刚坐下，就听到的烟花嗖地一下飞上天的响声。
在夜空的映衬下，五彩斑斓的烟花显得格外地绚丽夺目。
“快看呐，这么漂亮的烟花，平日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看到的。”
云贞晼听着站在不远处的人群在议论着。
原来烟花虽短暂，但世间之人恐怕无人不喜吧，就如昙花一现般珍贵且美好。也许这一刻能让云贞晼铭记一辈子了吧。
商时序只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云贞晼，云贞晼则是抬头看着那漫天萤火流星，眼眸中倒映出的光彩让商时序更加为之着迷了。
他们俩都多么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过去该多好，但这辈子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云贞晼默然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晼儿，这烟花不好看吗？”商时序真的太爱她了，以至于她的一举一动就能牵动着他的心。
“没有，我只是感叹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么美好的烟花了吧。”说着泪水已经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了。
“怎么会，以后你要是想看我随时给你放。”
云贞晼转过头来看着他，这眼神是商时序从未见过的，美好中充满了悲伤。
其实，自从西域之后商时序能大概猜到些什么，但是他选择默默守护着云贞晼，只要她不说他便不问只作不知。
那一刻，面对面的两人，远看是美好的，近看却怎么都是苦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