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大時代之沒落(續)(1/1)
唐室在統一盛運之下,一方面窮兵黷武,旣招徠四夷,又以寬大為誇張,蕩除中外之防,遂召武人胡人之禍,已如上述。而唐室在統一盛運下,又有一不良習氣,則為王室生活之驕奢。因此連帶引起宦官之跋扈。
歷史上宦官擅權,與王室驕奢成正比。東漢、唐、明三代皆是。西漢與宋代之王室,皆能制節謹度。東晉、南朝王室不像樣,故均無宦寺擅權。
唐宦官之盛,兆自武后,而極於玄宗。
太宗時,內侍不立三品官,不任以事,又定制無得踰百員。漢永平之際,中常侍四員,小黃門十人而已。武后時,稍增其人。至中宗,黃衣乃二千員,唐制流外官服黃。七品以上員外置千員;惟衣朱紫者尚少。唐制三品以上服紫色,四品服緋,五品服淺緋。
玄宗時,則宮嬪至四萬。此見新唐書。白樂天長恨歌:「後宮佳麗三千人。」杜子美劍器行:「先帝侍女八千人。」宦官黃衣以上三千,衣朱紫者千餘。袁紹盡誅宦官,無少長皆死,僅二千餘人。甲舍名園,上腴之田,中人所名半京畿。時諸王、公主羣呼高力士為「翁」,戚里諸家尊曰「?」;肅宗在東宮,亦呼之「二兄」。建佛寺、道觀各一所,鐘成,宴公卿,一扣納禮錢十萬。有至二十扣者,少亦十扣。
肅、代以後,宦官寖橫用事。
李輔國在肅宗時稱「尚父」、矯詔遷上皇。玄宗。於西內,以憂鬱崩。肅宗崩,殺王后,進爵為王。
代宗時,程元振、魚朝恩用事,譖罷郭子儀兵柄,又譖來瑱賜死。李光弼幾乎判朝。
及德宗時,宦官遂握兵柄。
德宗以涇師朱泚。之變,倉卒不及徵集,還京後,以神策、天威等軍置護軍中尉、中護軍等官,於是禁軍遂歸宦寺。
其後又有樞密之職,承受詔旨,出納王命。始德宗末、憲宗初。
宦寺旣握兵權,又外結藩鎭,帝王生死,遂操其手。
憲宗被弑後,穆、敬、文、武、宣、懿、僖、昭八世,宦官立者七君。除敬宗。而敬宗亦為宦官所弑。文宗用李訓、鄭注,謀誅宦官,不成,自嘆:「周赧、漢獻尚受制強臣,今受制家奴,更為不如。」唐自肅宗後,未嘗有正式之皇后。史所載諸后,皆由所生子為帝,奉上尊號。文宗崩,仇士良等廢太子,立武宗。武宗崩,諸宦官廢皇子,立宣宗。宣宗崩,遺命立夔王,王宗實等廢之,立懿宗。宰輔隔在外廷,皇子素無威寵,亦唐代宦官得肆行無忌之一因。
唐室諸帝在其盛運中所表現者,則為女禍。
太宗納元吉妃楊氏。長孫皇后薨,太宗欲立楊氏為后,以魏徵諫而止。高祖從父兄子廬江王瑷反誅,其姬亦入侍太宗。武后為太宗才人,而高宗納之。韋后私通武三思。玄宗年六十而納其子壽王妃楊氏。當時朝臣亦不甚論列,蓋倫理觀念似非唐人所重。
衰象漸臨,唐之諸帝乃醉心於服丹藥,求長生。憲宗即其一人。在其驕縱的生活下,宦寺自應佔重要的地位。
武宗時,仇士良以左衛上將軍、內侍監致仕,其黨送歸私第,士良教以固權寵之術。曰:「天子不可令閑,常宜以奢靡娛其耳目,使日新月盛,無暇更及他事,然後吾輩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讀書,親近儒生。彼見前代興亡,心知憂懼,則吾輩疎斥矣。」其黨拜謝而去。今按:唐代王室奢蕩,直至晚運匆替。懿宗時,好音樂,殿前供奉樂工常近五百人,每月宴設不減十餘,水陸皆備。每行幸,內外諸司扈從者至十餘萬人。
唐代士人,一面在北朝吏治與南朝文學的兩種風氣轉換之下徘徊,此以略論於前。一面則在貴族門第與白衣庶族的兩種勢力消長之下鼓蕩。
南北朝門第勢力,在唐初依然有其相當的力量。只在他們歷次編撰氏族譜志的一事上可以看出。
太宗至以朝廷官爵與社會門第爭崇卑。
貞觀中,太宗命高士廉等修氏族志,進上。太宗曰:「我與山東崔、盧、李、鄭,舊既無嫌,為其世代衰微,全無冠蓋,猶自云士大夫,我不解人間何為重之?至今猶以崔、盧、王、謝為重。我平定四海,天下一家,凡在朝士,皆功效顯著,或忠孝可稱,或學藝通博,所以擢用。見居三品以上,欲共衰代舊門為親,縱多輸錢帛,猶被偃仰。我今特定族姓者,欲崇重今朝冠冕,何因崔幹猶為第一等?卿等不貴我官爵耶?不須論數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級。」遂以崔幹為第三等。書成一百卷,詔頒於天下。然當時朝中名臣如房玄齡、魏徵等,皆自與山東望族攀姻。舊門第之名望,終不為減。
其後又屢經修動。
高士廉氏族志頒下,時稱允當。李義府恥其家世無名,乃奏改此書。許敬宗等以其書不敍武后本望,贊成之。立格云,「皇朝得五品官者,皆升士流。」於是兵卒以軍功致五品者,盡入書限:更名為姓氏錄。縉紳士大夫恥被甄敍,號其書為「勳格」。先天二年,蕭至忠為中書令,又與柳況等撰姓氏系錄二百卷。此後韋述又別撰開元譜二十卷。其後有元和姓纂。
當時門第仕進,亦較進士等科第為易。
高宗時魏玄同疏:「今貴戚子弟,例早求官。髫齔之年,已腰銀艾:或童丱之歲,已襲朱紫。弘文、崇賢之生,千牛輦腳之類,課試既淺,藝能亦薄。而門閥有素,資望自高。」書奏不納。玄宗時,源乾曜上疏:「形要之家,併求京職;俊艾之士,多仕外官。王道乎分,不克如是。」
建官要職,仍多用世家。大臣恩廕,得至將相。故唐代宰相,尚可以世系列表。
山堂肆考云:「唐宰相三百六十九人,九十八族。其間裴氏五房,崔氏十房,張氏、趙郡李氏皆得宰相十七人。韋氏九房十四人。王氏三房十三人。劉氏七房十二人。隴西李氏四房,唐宗室三十七房,以及楊氏、杜氏皆得十一人。蕭氏二房得十人。鄭氏二房九人。盧氏八人。竇氏二房及魏氏、陸氏皆六人。武氏、蘇氏五人。高、韓、趙、郭皆四人。三人而下者不與。」
可見唐代政權,尚與門閥有至深之關係。
按:唐初如英、衛之類,其子尚襲封。中葉以後,此制盡廢。門閥世襲,在政洽上之客觀地位已取消。又永徽元年,尚書左僕射褚遂良,表請千牛不簡嫡庶:謂:「主祭祀之裔,必貴嫡長;擢文武之才,無限正庶。求賢之務,有異承家。河北風俗頓乖,嫡待庶若奴,妻御妾若婢。降及隋代,斯流遂遠。獨孤后普禁庶子不得入侍。聖朝人以才進,不論嫡庶;今簡千牛舍人,方為此制,於理未安。母以子貴,子不緣母。唯才是用,人自甘心。」云云。既主專簡賢才,不問嫡庶,則門廕世襲之制終必替,公開考選之法終必盛。兩種制度之轉換,其後面必有與之相應符之思想及理論也。又按:唐初爭論封建極烈。封德彝渭:「先朝敦睦九族,一切封王,蓋以天下為私,殊非至公馭物之道。」李百藥謂:「內外羣官,選自朝廷,擢士庶以任之,澄水鏡以鑒之。年勞優其階品,考績明其黜陟。爵非代及,用賢之路斯廣。」馬周謂:「以堯、舜之父,猶有朱、均之子。儻有童孩嗣職,萬一驕愚,則兆庶被其殃,國家受其敗,愛之適以傷之。」太宗卒聽諸臣言不封建。又欲割地封功臣,長孫無忌等力辭乃止。就當時民治意識言,已知封建與門第皆無復興之望矣。惟歷史變化以漸不以驟,故門閥勢力尚而延蟬。玄宗屢欲相崔琳、盧從願,以其族大,恐附離者眾,卒不用。門族上為帝王所忌,下亦不為寒士所護,則其漸趨衰微,亦必然之勢也。
此等門第,以累世仕宦,又逢盛世,其生活豪華,亦可想見。
韋氏世為關中諸姓,人物衣冠,奕世榮盛。韋安石子陟,始十歲,拜溫王府東閣祭酒,加朝散大夫。陟門第豪華,早踐淸列,侍兒閹閽,列侍左右者十數。衣書藥食,咸有典掌。輿馬僮奴,勢侔於王家主第。每食,庖中所棄,其直猶不減萬錢。然家法修整,勅子允就學,夜分視之。其子勤,旦日問安,色必怡;稍怠,則立堂下不與語。雖家僮數十,然應門賓客,必允主之。此乃門第與王室、宦寺、武人不同之處也;甚可注意。
至於進士們的身分,本不甚高。考試的儀式,已與他們以許多近於侮辱的暗示。
舒元輿憲宗元和中上論貢士書,謂:「臣得備下土貢士之數,到闕下月餘,侍命有司,始見貢院懸版樣,立束縛檢約之目,勘磨狀書,劇責與吏胥等倫。臣幸狀書備,不被駁放,得引到尚書試。試之日,見八百人,盡手携脂燭水炭洎朝晡餐器,或荷於肩,或提於席。為吏胥縱慢聲大呼其名氏,試者突入,棘圍重重。乃分坐廡下,寒餘雪飛,單席在地。唐、虞闢門,三代貢士,未有此慢易。」
而且唐代科舉,本備仕途之一格,故一切規程並不甚嚴。其時有所謂「公卷」與「通榜」之制。
「公卷」者,進士得先投所為文於京師達者,采名譽,觀素學。及臨試,可以不問試藝高下,專取知名士,謂之「通榜」。其榜帖可託人為之。如鄭灝都尉第一榜,託崔雍員外為榜帖。又杜黃門主文第三場,由舉子袁樞為榜帖,樞自列為狀元。榜帖猶言名錄。
故進士乃稱「覓舉」,
薛登天授中上疏:「方今舉士,明詔方下,固已馳驅府寺之廷,出入王公之第。陳篇希恩,奏記誓報。故俗號舉人,皆稱覓舉。」
所以求延譽。
陸贄知貢舉,梁肅、崔元翰所薦皆取。韓愈負文名,延譽舉子,往往得售。
而其卑躬屈節之態,亦已可憐。
文獻通考引宋江陵項氏安世曰:「風俗之弊,至唐極矣。王公大人,巍然於上,以先達自居。天下之士,什什伍伍,戴破帽,騎蹇驢,未到門百步,輙下馬,奉幣刺,再拜以謁於典客者,投其所為之文,名之曰求知己。如是而不問,則再如前所為,名之曰溫卷。如是而又不問,則有執贄於馬前,自贊曰某人上謁者。」按:韓愈一代名臣,其三上宰相書、拜北平王於馬前之類,皆是當時風氣也。
甚至有走門路,通關節,求必得,而旣得則肆意輕薄者。
高鍇為禮部侍郞,知貢舉閱三歲。第一榜裴思謙以仇士良文、武時宦官。關節,取狀頭,鍇庭譴之。思謙回顧厲聲曰:「明年打脊取狀頭。」第二年,鍇誡門下不得受書題。思謙自携士良一緘入貢院,易紫服,趨至階下,白曰:「軍容有狀薦裴思謙秀才。」鍇接書,曰:「狀元已有人,此外可副軍容意。」思謙曰:「卑吏奉軍容處分,裴秀才非狀元,請侍郞不放。」鍇俯首良久,曰:「然則略要見裴學士。」思謙曰:「卑吏即是。」鍇不得已從之。思謙及第後,宿平康里,賦詩曰:「銀釭斜背解明璫,小語低聲賀玉郞。從此不知蘭麝貴,夜來新惹桂枝香。」
惟進士因公開考試得官,被視為正路,到底在政治上佔到他應有的地位。此如東漢「孝廉」一樣。中國史自向合理的路進展,此是一證。至於文學之風尚日盛,以及門第之勢力日衰,則為進士科日益得勢後應有之現象也。中唐以後,進士科遂最為榮重。於是進士科舉與門第任子之兩途,在政治上自然發生衝突。此卽形成穆宗以後的一段朋黨之爭。
朋黨啟端,卽由於考試舞弊。
長慶初,錢徽典貢舉,李宗閔托所親於徽。時李德裕、李紳、元稹在翰林,共白徽取士不實,宗閔亦坐貶。由是結嫌怨,植黨相磨軋凡四十年。是年四月詔:「國家設文學之科,本求才實,苟容僥倖,則異至公。訪聞近日浮薄之徒,扇為朋黨,謂之關節。干擾主司,每歲策名,無不先定。永言敗俗,深用興懷。」即為此事發。
門生、座主,遂為朋黨標目。
唐貢舉之士,以有司為「座主」,而自稱「門生」。會昌三年中書覆奏:「國家設文學之科,求眞正之士,豈可懷賞拔之私惠,忘教化之根源?自謂門生,遂為朋比。樹黨背公,靡不由此。」按:明代亦有「座師、門生」之稱,其黨禍亦不減於唐時。
李德裕惡進士,他的言論,卻代表了門第勢力最後的呼聲。
德裕嘗論公卿子弟艱於科舉。武宗曰:「向聞楊虞卿兄弟朋比貴勢,妨平進之路。昨黜楊知至、鄭朴等,抑其太甚耳。有司不識朕意,不放子弟,即過矣。」德裕曰:「鄭肅、封敖子弟皆有材,不敢應舉。臣無名第,不當非進士。德裕以父廕為備身千牛,或勸應舉,德裕言:「好牛馬不入行。」蓋世家子弟可不藉科目而顯,至是猶然。然臣祖李栖筠。天寶末以仕進無他伎,勉強隨計,一舉登第。自後家不置文選,蓋惡其不根藝實。朝廷顯官,須公卿子弟為之。何者?少習其業,自熟朝廷事,臺閣之儀,不教而自成;寒士縱有出人之才,固不能閑習也。」
他以文選不足為取士標準,固有理由。然當從此推進一層,為國家建立教育人才之至計。時應進士試者,僅知工詩賦謀進取而已。獨一韓愈唱為古文,曰「文以載道」,「為古之文,將以學古之道也」;又以師道自居,當世怪笑之。人有請師柳宗元者,宗元謝不迭,謂:「世人之詫師道,猶如蜀犬之吠日也。」稍知事學問,則入寺訪釋子論佛理,或訪道士求長生耳。世家子弟猶知循禮法,又熟聞朝廷典制掌故,宜乎德裕之以此自傲矣。直到北宋,始將韓愈一番意思發揮光大。又次當謀考試制度之整頓與改進。此亦至北宋而始有。如考試之糊名,與科目之改進士詩賦為經義等。不應倒退轉來只想任用公卿子弟,為門第苟延殘喘。
鄭覃以經術位宰相,亦深嫉進士浮薄,屢請罷之。文宗曰:「敦厚、浮薄,色色有之。進士科取人二百年矣,不可遽廢,」今按:鄭覃、李德裕皆不喜進士,為李宗閔、牛僧孺所排抑。
當時政治上最患者是有資格做官的人太多,因此而朝廷不尊,宰相權不重,政事不易推行。故主張排抑進士者,同時常是主張裁減官吏,而亦帶有主張貴族政治的意味,李德裕卽其代表。
德裕大意欲尊朝廷,肅臣下,而使政出宰相。深嫉朋黨,嘗謂:「省事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吏。」乃請罷郡、縣吏二千餘員,衣冠去者皆怨。德裕父李吉甫,亦疾吏員廣,謂:「置吏不精,流品厖雜。存無事之官,食至重之稅。職局重出,名異事離者甚眾。財日寡而受祿多,官有限而調無數。」奏省冗官八百員,吏千四百員。德裕政見,正承其家教而來。所惜者不能從一更高的理論上出發,則不免為一種代表門第勢力之政論也。
李德裕的見解,雖不免褊狹。
文獻通考引李德裕論「朝廷顯官,須公卿子弟為之」一節,評云:「德裕之論偏異如此。」今按:德裕時代與馬端臨時代絕不同,故德裕議論,在端臨視之,覺可詫異。此是歷史進展。若自東晉、南北朝人看德裕議論,便全不感其可異矣。
然當時進士浮薄,則實為不可否認之事實。
晚唐以「輕薄」、「浮薄」為詬厲朝臣之口頭禪,故朱全忠斥御史大夫趙崇,謂為「輕薄之魁」;李振勸朱全忠殺朝士,亦以「浮薄」為罪名。馬端臨謂:「進士科當唐之晚節,尤為浮薄,世所共患。」
鄭綮以「歇後」為相,可以整個看出唐末的政局。
鄭綮為相,省史走其家上謁,綮笑曰:「諸君誤矣,人皆不識字,宰相亦不及我。」史言不妄,俄聞制詔下,歎曰:「寓一然,笑殺天下人!」既視事,宗戚詣慶,搔首曰:「歇後鄭五作宰相,事可知矣。」按:綮每以詩謠託諷時政,本善詩,其語多俳諧,故使落調,世共號「鄭五歇後體」。中人有誦之昭宗前者,昭宗意其有所蘊未盡,故超用之。史稱綮「立朝侃然,無復故態,而不為人所瞻望,纔三月,以疾乞骸」。或問鄭綮:「相國近有詩否?」答曰:「詩思在灞橋風雪中、驢子上,此處那得之?」太原兵至渭北,朝廷震恐,急於攘卻之謀,綮請於文宣王字號中加一「哲」字。其為盧州刺史,黃巢掠淮南,綮移檄請無犯州境,巢笑為斂兵。唐末文人輕薄,綮已為其中之卓者。要之亦不足擔當國家重任。黃巢兵逼潼關,士子方流連曲中待試,為詩云:「與君同訪洞中仙,新月如眉拂戶前。領取嫦娥攀取桂,任從陵谷一時遷。」黃宗羲行朝錄序謂:「其時中土文人無心肝如此!」尤可為輕薄作例。較之鄭綮,抑天壤矣。
至於黃巢、李振等,皆是屢舉進士不第的人物,結果進士淸流,遂受極禍。
巢粗涉書傳,屢舉進士不第,遂為盜。李振亦屢舉進士不中第。朱全忠入汴,振勸盡誅搢紳,曰:「朝廷所以不理,良由衣冠浮薄之徒,紊亂網紀。」全忠然之,於是門胄高華,或科第自進,居三省臺閣,以名檢自處,聲迹稍著者,皆指為浮薄,貶辱無虛日。搢紳為之一空。又曰:「此輩自謂淸流,宜投之黃河,使為濁流。」全忠笑而從之,聚裴樞、獨狐損等朝士貶官者三十餘人, 一夕盡殺之,投屍於河。
但晚唐進士的輕薄,只是一時事象,推不翻以公開考選來代替門蔭世貴的理論。宋以後,進士考試遂獨佔了政治上的崇高地位。
嚴華、夷之防,民族觀念之提醒。重文、武之別,中唐以迄五代的武人,代表了不受教育,不講道理。宋代下的重文輕武,只是要人人讀書,受教育、懂道理,並不是絕對的認為可以去兵廢戰。裁抑王室貴族之奢淫,太監自然無地位。讓受教育、講道理的讀書人徒事詞章者不算。為社會之中堅,這是宋以下力反唐人弊病的新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