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充:“妻管严”怎么了?我敢杀皇帝(1/1)
公元266年2月的一天,洛阳城中魏王朝的宫殿里,正在上演着一出“逼宫篡位”的大戏。
这场戏码的两个主角是魏元帝曹奂和晋王司马炎,按说作为皇帝的曹奂应该是当仁不让的男一号,但今天似乎已经颠倒过来,他显得可有可无。在几个月前,刚刚从自己暴亡的老爹司马昭那里承袭爵位的司马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坐上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
一切都水到渠成,唯一的反抗来自黄门侍郎张节,这位皇帝身边的贴身秘书怒斥司马炎谋逆篡国,结果在一阵乱棍之中,他的声音永远地沉默了。
紧接着又传来另一个声音,向抖成一团的曹奂发出了最后的威胁——“你难道想做曹髦吗?”
说此话的人叫作贾充,六年前,当时的魏帝曹髦正是倒在了他的面前。
把时光暂时拉回到公元260年农历五月初六,这天不堪忍受司马昭专权的魏帝曹髦,召来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三人进宫,他决定要干一件惊天大事,他对三位最信赖的大臣说:“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也。我不能坐等着被司马昭废黜和羞辱,今天就要和你们一起去讨伐他。”
三人一听,简直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这位少年天子是否得了重感冒,被烧糊涂了,如今京城的军队全部掌握在司马昭手里,曹髦怎么突然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王经赶忙劝眼前这位怒发冲冠的天子,让他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王经表示开干总得有资本,和司马昭相比,曹髦“兵甲寡弱”,拿什么去讨伐他呢?言外之意,如果这样做等于是白白送死。
曹髦一听非但没有打消念头,反而更来劲儿了。他从怀中掏出早已写好的诏书扔到地上,说:“我已经决定了,即便是死,又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还不一定死呢!今天一定要去讨伐司马昭!”
王沈、王业一言不发,他们心里早盘算好要去告密,出宫后扭脸就去了司马昭府上,还想拉着王经一同去,被王经断然拒绝。
接着中国历史非常罕见的皇帝起兵造反的一幕上演了,曹髦集合宫里的太监、奴仆和贴身警卫,满打满算只有几百人,扬起天子旌旗,擂鼓呐喊,冲出皇宫,直奔晋王司马昭的府邸。
看上去,有些飞蛾扑火的壮丽,更多的则是以卵击石的悲凉。
皇帝的名号,是曹髦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他带着几百号人首先遇到了司马昭弟弟司马伷的部队,但皇帝余威犹在,在曹髦的怒斥声中,司马伷和手下的兵士让开了一条道路,曹髦驱车继续向前,他似乎看到了一丝成功的希望。
这时,得到消息的贾充带着上千士兵进入皇宫南门,迎头拦住了往外冲杀的曹髦。已经孤注一掷的曹髦大喊道:“我是天子,你们擅自进入皇宫,难道想弑君不成!”
曹髦的这句话还真唬住了不少人,毕竟弑君是灭族的大罪,所以贾充的手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太子舍人成济问贾充该如何是好,贾充说:“司马公养着你们,就是为了今天,这还用问吗?”心领神会的成济,壮着胆子上前杀掉了曹髦。
一个当朝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被咔嚓,确实非常少见。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曹髦,贾充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的一切宛如梦幻一般,他自己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办。
更为犯难的是司马昭,曹髦靠着几百人就敢于起兵,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贾充没有请示就敢杀掉魏帝,也在他的设想之外,他费尽脑汁琢磨,这场在他计划外的大戏该如何才能妥妥地收场。
召开一场隆重的追悼大会是首先要做的,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后,司马炎发现一个人没有到场,此人是尚书左仆射陈泰,他是曹魏重臣陈群的儿子,也是当时士族的代表人物。他不出来讲话,这件事情便很难了结。
司马昭派人将陈泰请来,问询下一步该怎么办,深感悲痛的陈泰说:“只有杀掉贾充,才能稍稍谢罪天下。”对于陈泰的意见,司马昭心里有一万个不肯,将这位为自己肝脑涂地的大忠臣送上断头台,以后谁还愿意为自己卖命呢。于是问陈泰是否能找到更轻一些的处罚,陈泰说了八个字——“但见其上,不见其下”,只知道还有比这更重的,不知道还有更轻的。
虽然不能杀贾充,但是司马昭必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于是那个受贾充鼓动上前动手的成济成为了“炮灰”。
本来等着领赏的成济,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替罪羊。史书记载,当司马昭派兵去抓成济时,成济兄弟不愿束手待毙,光着上身逃到屋顶上,并且“丑言悖慢”,痛骂司马昭与贾充,想必言语中有不少少儿不宜的内容,屋下的兵士一看这两位出言不逊,干脆一顿乱箭,将两人射成了筛子。
贾充虽然保住了人头,但弑君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污点,终身不能洗刷,一些对贾充不感冒的人,得空便会拿这个说事,提醒一下贾充别忘记自己办下的好事。
这里面居然包括吴国亡国之君孙皓,有次在司马炎组织的宴会上,贾充为了拍司马炎的马屁,故意质问孙皓说:“听说你在南方凿人的眼睛,剥人的头皮,这算是什么刑罚?”贾充满以为触到了以残暴著称的孙皓的痛处,没想到孙皓答得更绝:“臣下若是犯了弑君之罪,必受这种刑罚。”贾充知道孙皓这是在说自己,大庭广众下他的伤疤又被揭起,顿时面红耳赤,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六年之后的朝堂之上,贾充旧事重提,杀伤力可谓惊人。想着上一任皇帝的悲惨结局,曹奂决定不再坚持,毕竟在生命和皇位之间,前者更为重要。
公元266年农历十二月,在一片肃杀的冬景中,司马炎如愿从曹奂手中接过了传国玉玺,魏国从此消失在历史舞台上,新升起的旗帜写着一个大大的“晋”。
杀掉了一个魏帝,又成功逼着另一个魏帝让位,贾充又立功了,而且一不留神自己居然成为了西晋王朝的开国元勋。
又到论功行赏时,在已有的卫将军,仪同三司、给事中,临颍侯的基础上,司马炎又给了这位功臣一大堆官职和爵位,拜贾充为车骑将军、散骑常侍、尚书仆射,加封鲁郡公,这一长串的官职,使得贾充成为这个新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云人物。
改朝换代让贾充仕途不断另创新高同时,家里的一桩愁事却让他大伤脑筋。这是因为晋武帝登基后,要大赦天下,贾充的结发妻子李婉即将从流放地回到洛阳城了。
此时已经是李婉流放的第十二个年头,她遭此厄运是因她的父亲李丰。李丰因当年参与了推翻司马师的政变而被杀头,李婉虽然保住性命,但被流放到今天朝鲜的乐浪郡。当时贾充虽在司马师账下,但仅仅是个幕僚,根本无力解救自己的妻子,只能选择和她离婚,眼睁睁地看她流迁万里之外,自此两人天各一方。
照理说,夫妻团聚应该是大喜事,贾充为何一筹莫展呢,这是因为在李婉走后,贾充娶了郭槐为妻。不幸的是,这位郭氏是历史少见的悍妇。
郭槐凶悍到什么程度呢?两次嫉杀乳母的故事充分说明了严重性。
郭槐婚后为贾充生下一子,名为贾黎民。这孩子三岁时,贾充回家看到乳母抱着儿子并冲自己笑,不由上去连儿子带乳母搂了一下,按说这算不上什么,但郭槐看到这个场景后,认定乳母和贾充有染,大闹一场,贾充无奈之下离家而去,郭槐就命人鞭打乳母,竟然将其活活打死。可怜这个三岁的贾黎民,被乳母一手哺养,感情极为深厚,因突然看不到乳母而朝思暮想,最终生病不治而不幸夭折。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样的悲剧居然一模一样又重演了一次。
过了几年,郭槐又为贾充生下一子,贾充也不充分吸取教训,时常还会逗逗在乳母怀中的小儿,这将郭槐心里的醋坛子又一次打翻,怒火中烧的她再次将乳母活活打死,而这个小孩子重蹈了贾黎民的覆辙,生病早亡。
不得不说,在贾家做乳母真是个高危职业。
这样的嫉妒心实在吓人,四条人命,其中两个还是亲生骨肉,搞得贾充最后居然断子绝孙,郭槐的所做所为,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骇人听闻、令人发指”。
所以很容易理解贾充的难处,相比于郭槐,他对前妻感情更深,贾充迎接李夫人时,夫妻二人久别重逢,曾作联句诗一首,里面能读出这份深情和无奈,可以摘要欣赏一下:室中是阿谁,叹息声正悲。(贾)叹息亦何为,恐但大义亏。(李)大义同胶漆,匪石心不移。(贾)人谁不虑终,日月有合离。(李)我心子所达,子心我亦知。(贾)若能不食言,与君同所宜。(李)
但有这样的凶婆在,怎么可能让李婉进入家门。入府后是否又会搞出人命案,贾充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倒是晋武帝司马炎很同情自己这位得力干将,下旨准许他置左右夫人,这样可以让郭槐和李婉同为正室,司马炎想和稀泥,帮着他摆平家里的事情。
郭槐的嫉妒心上来,皇帝的旨意都不放在眼里。她始终觉得,贾充能有今天,军功章上一大半功劳应该属于自己,富贵日子没过几天,怎么能让李婉来分一杯羹呢,所以便故伎重演,哭闹不止,那股泼妇劲儿上来,贾充一点脾气没有,只得向晋武帝辞谢了上谕。转而把李婉安置在他处,从此一步也不敢接近自己结发妻子的家门。
贾充和李婉育有两个女儿,分别是贾荃和贾濬,其中贾荃嫁给了齐王司马攸,这两位女儿曾经一起闯入贾充的办公室,当着贾充众位同僚之面跪地恳请父亲去见母亲李氏一面,当场叩得头破血流,贾充那些同僚看到齐王妃都这样,顿时都吓傻了,一个个沿墙根儿偷偷溜走。
但是贾充始终没有这个勇气,终其一生,他都未再见李婉,李婉也没能重回贾家,连贾充之母柳氏病逝,李婉也没能获准去为贾母送葬。
倒是郭槐见过李婉一面,或许是好奇心作怪,郭槐一直想看看李婉到底是什么样子。贾充因知郭槐远不如李婉,便阻拦她前往。但最终还是没有拦住,等到成了太子的丈母娘,郭槐觉得腰板硬了,于是脸上涂着脂粉,披挂金银珠宝,“盛威仪而去”。进门一看,只见李婉气质超群,郭槐“不觉脚屈,因遂再拜”。就是说自觉地屈身向她行礼,完全被老公前妻的气场所笼罩。
不见也罢,见过李婉后,郭槐对贾充看得更紧,从此每当贾充外出,时间长不回来,郭槐便派人寻找,生怕贾充前去与李婉相会。
在外面风光无限的贾充,回到家的酸楚,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暂时把家里事情摆平的贾充,可以投入更多的精力处理朝政了。此时恰好遇到了大事,长期镇守荆州,处在抗吴第一线的大将羊祜请求发兵攻吴,因为吴帝孙皓残暴无道,人心尽失,这为灭掉吴国,统一天下提供了天赐良机。
司马炎拿不定主意,问计于贾充等三位重臣,这三位给出的答案是“反对”,理由有二:一是攻吴须要跨越长江天险,吴军更擅水战,因此胜负难定;二是北边的鲜卑人正在作乱,不能两线作战。
贾充等人所言不无道理,此时北边的鲜卑人闹得正凶,闹事的部落叫作秃发鲜卑,这样的名字想必是音译的结果,总不会部落里所有的人都是秃子吧。他们的头领有个非常拗口的名字——秃发树机能。
名字够怪,但打仗却不含糊。公元270年,秃发树机能在今天宁夏固原附近大败晋军,秦州刺史胡烈于此战中丢了脑袋,转过年来,他又在今天甘肃环县将晋朝凉州刺史牵弘斩于马下,秦州、凉州被攻陷,关中受威胁,秃发鲜卑震动了西晋朝野。
司马炎坐不住了,但看看自己手下这些文臣武将,一时不知谁能堪此大任。就在茶饭不思时,来了两位大臣要主动为皇上分忧,他们是侍中任恺和中书令庾纯,他们在司马炎面前说出了一个名字——贾充。
司马炎心里顿时犯了嘀咕,从没有听说过贾充会打仗,派他出征靠谱吗?这两位接着给皇上吃了定心丸,他们说贾充是当今第一高人,为人“足智多谋、威望素著”,有超强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如果让贾充统兵出征,定会产生“老将出马一个顶俩”的效果,消灭秃发鲜卑凯旋而归不在话下。
这两位真心觉得贾充有如此能耐吗?非也,恰恰相反,他们从心里痛恨贾充,觉得他谄媚行事,打击忠良,早憋着一股劲想除掉贾充,但无奈司马炎对贾充信任有加,一直找不到很好的下手机会,如今看到战局紧张,司马炎一筹莫展,他们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他们用的方法叫作——“捧杀”。
司马炎本来对贾充非常信任,再加上这两位如此卖命地夸奖,彻底打消心中的顾虑,越琢磨越觉得贾充是一个合适人选,于是下诏让贾充带兵西征,对付气势很盛的鲜卑人。
贾充彻底傻了。
贾充觉得,自己搞个律法,处理些案件,有时为皇帝出些主意,没有太大问题。但带兵打仗从来没有干过,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更何况面对的是来势汹汹的鲜卑人,想起胡烈、牵弘等人的下场,贾充的冷汗不由得从后背阵阵涌出。
贾充很了解自己的主子,他知道司马炎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乱,经过侧面打听,果然是任恺和庾纯在搞鬼,贾充恨得牙直痒,但当前最重要的不是复仇,而是怎么能从困局中成功解脱。
贾充找来自己的同党荀勖和冯紞商量,荀勖琢磨半天出了一个主意,他建议贾充将自己女儿嫁给太子,如果能够成功,因要准备婚嫁,或许就可以不用带兵西征了。
贾充听完这个计策,心里顿时凉了一半。因为郭槐生的这两个未出嫁的女儿,长得实在有些对不住观众,贾充自己都觉得太丑,拿不出手,皇帝怎么能看上呢。
还有一个情况更让人失望,在此之前司马炎对此有过公开表态。他认为另一个大臣卫瓘的女儿做太子妃更合适,因为“卫家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贾家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就是说卫家女子贤惠,多生男孩,而且长得漂亮,身材皮肤都不错。贾家女子很少生儿子,性情善妒,容貌丑陋,身材和皮肤都很差。
司马炎说这样的话,可能是因为郭槐这位悍妇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这标志着贾家女子成为太子妃的大门基本被关上了。
不过荀勖认为,事在人为,只要太子妃一天没确定,就存在各种可能性,关键是要做通一个人的工作,这个人不是晋武帝司马炎,而是他的皇后杨艳。
司马炎虽然在历史上以好色出名,但那是杨艳去世以后的事情。实际上,这位晋朝的开国皇帝是个“妻管严”,杨皇后活着的时候,选什么样的妃子入宫必须要这位正宫娘娘点头,因此有段时间,晋王朝的后宫看不到几个像样的美女。所以选立什么样的女子作为自己的儿媳妇,杨艳比司马炎更有发言权。
“以拖待变”是贾充此时唯一可以做的,他想尽一切办法拖延出发时间,一会儿说自己身体不适,一会儿又说先要训练兵马,前方战局越来越紧张,贾充在后方磨磨蹭蹭,终于搞得司马炎有些不耐烦了,他下了死命令,让贾充抓紧出征。
没办法,贾充只好硬着头皮上路了,临行前,他一再嘱托荀勖、冯紞和自己那个凶悍老婆,要想尽一切办法抓紧推进女儿嫁给太子事宜,在自己成为“炮灰”前要务必办妥。
这几位为了完成重托,使出了浑身力气,每个人的分工不同,荀勖等主攻司马炎,他趁被武帝召入宫中侍宴的机会,对皇上说:“皇太子已年富春秋,理应早日成婚,以传继宗祧,承嗣皇统。贾充的女儿才色绝世,又有贤淑妇德,宜配太子。请陛下择定。”好一个“才色绝世”,估计荀勖咬牙说出这几个字后,都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郭槐的主攻目标是杨艳皇后,她展开夫人外交攻势,抓住一切机会在杨皇后面前说自己女儿的好话,说德才兼备,天下难找。没办法说容貌,也只能拿这个说事。同时她用重金贿赂了杨艳身边的人,帮着一起说好话,杨皇后渐渐被说动了。
于是,杨皇后开始向晋武帝司马炎吹枕边风,司马炎虽然对贾家女子颇有成见,但拗不过自己的这位皇后,再加上身边的近臣一再说合适,最终答应了这门亲事。
原本说好嫁太子的是贾家的二女儿贾午,但这位小女只有十二岁,或许是因为贾充和郭槐基因太差,贾午发育得很慢,将要出嫁,但却连礼服都撑不起来,史书说“短小未胜衣”。如此这般,要正式迎娶估计需要两年后。
贾充哪里等得了,到时自己或许早已成为了鲜卑人的刀下之鬼,从他内心来讲,恨不得第二天就能办事,一天都不愿意多等,于是临时决定,让贾午十五岁的姐姐代她成为了太子妃。
谁都不会想到,这个临时决定对西晋王朝会产生致命的影响,因为这位姐姐是贾南风。
临时替换的这位太子妃长得确实不尽如人意,《晋书》用了四个字形容她——“丑而短黑”,虽然不排除有丑化的成分,但贾南风的长相绝对属于中等偏下。
贾南风比太子司马衷大三岁,常说“女大三,抱金砖”,但后来贾南风用她的所作所为彻底颠覆了这个俗语,变成了“女大三,抱祸端”。有什么样的家风就会孕育什么样的人,贾南风继承了父母所有的缺点,母亲郭槐的嫉妒狠毒,父亲贾充的私欲熏心,在她身上进一步暴露无遗。
西征路上的贾充,天天都盼着京城传来好消息,所以他故意让队伍走得很慢,能拖一天是一天,千万不能太早遇到鲜卑人。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没有到达前线,皇帝的旨意已经传来:“因婚嫁在即,罢贾充西征之任,仍旧归职朝堂。”
长出了口气的贾充风一般地赶回京城,快得连司马炎都觉得纳闷,走了几个月的路程,贾充怎么转眼间便出现在自己眼前,对于贾充而言,这份归心比“箭”还快。
嫁女之计的成功,不仅使得贾充全身而退,而且使得他成为了太子的岳父,和当朝皇帝变成了儿女亲家,颇有些“锦上添花”的意思。
回到京城的贾充,第一件想做的事情便是收拾任恺和庾纯。
虽然贾充成为了司马炎的亲家,但任恺时任“侍中”,经常在皇帝身边,深得司马炎的信任。对于如何除之而后快,贾充一时也没有好办法。这时候,沈紞给他出主意,说倘若想要报仇,首先要想办法让任恺离开皇帝身边。人和人总不见面,关系自然会疏远,到时再找良机下手。
妙计!贾充顿时感到茅塞顿开,该如何实施呢,他决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采用任恺当年对付自己的招数——“捧杀”。
于是贾充开始在司马炎面前不断夸奖任恺,说他才德高、学问大,应该委以重任,方能施展他的才华。司马炎很少听到贾充这样夸人,既然如此,他下令任命任恺为吏部尚书,这个官职掌控着选人用人的实权,一般都是由皇帝极为信任的人担任。不过一旦担任这样职务,任恺就不会经常待在皇帝身边。同时这份差事非常繁忙,从此任恺很难再见到司马炎。
机会终于成熟了。
贾充上奏说任恺吃饭所用的是皇家器皿,大逆不道。他不仅自己打小报告,还让尚书右仆射司马圭一同上书。司马炎听后很生气,免去任恺的官职,接着派人去调查。调查结果是任恺使用的确实是皇家器皿,不过不是当朝的,而是前朝的,因为任恺的夫人是魏明帝的女儿齐长公主,这些器皿应该是曹魏时代的皇家所恩赐。
原来是场误会,司马炎松了口气,准备让任恺官复原职。
贾充怎会善罢甘休,好不容易逮着这样的机会,岂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对司马炎表示,现在是晋王朝,任恺还用过去曹魏皇帝赐给的东西,究竟是几个意思,说明他还顾念旧朝,对晋取代魏有意见。
司马炎听完后心里很不爽,给了任恺一个闲职,从此不再重用他。
接下来该庾纯了。
没想到两人的直接冲突没有发生在朝堂,而是在酒场上。一次贾充请客,庾纯也在受邀之列。但这位老兄不仅姗姗来迟,而且是空手而来。这惹得贾充有些不高兴,没好气地说:“你在站队的时候,总是站在人前头,怎么今天却在人们的后面了?”
不要小看贾充随口说出的这句话,里面有很深的含意,因为庾纯的祖上是当兵出身,而且是个小班长,所以总要站在队列的前面,也就是通常说的排头兵,贾充这样说,很显然是在嘲笑庾纯出身兵家。
庾纯不动声色,淡淡答道:“市场上遇到点事,走不开,所以来晚了。”这样说也是针锋相对,因为贾充的先祖,是管理菜市场的小吏,大概相当于今天的城管,意思是说你家祖上还不如我家呢。
这次酒宴从两人的抬杠开始,充满着浓浓的火药味。
酒过数巡,庾纯给贾充敬酒,贾充推三阻四,反正就是不想喝,这一下可把更为年长的庾纯惹急了,他提高了嗓门:“长者为寿,老夫敬你酒,你竟然不喝。”
贾充脑子转得很快,马上接口道:“你都自称老者了,那你父亲更老了,父老而不归养,还有脸在这说啥!”晋朝以孝治国,按当时的惯例,如果父亲年过八旬,作为孩子就应该辞官尽孝,贾充正是抓了庾纯的这个把柄。
庾纯被彻底激怒了,喝道:“贾充!天下凶凶,由尔一人”,就是说,天下最坏的人就是你,你根本没有资格说我。
贾充觉得自己挺委屈,辩解说:“我辅佐两代君主,平定了巴蜀,我贾充有什么罪过?”
庾纯来了一句语惊四座的话:“你把高贵乡公曹髦给弄哪里去了?”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庾纯的这一句,又把贾充最大的伤疤当众撕裂,贾充憋在那里了,脸涨得通红,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场宴会已经快无法继续下去。
言语上占据上风的庾纯觉得还不解气,一不做二不休,顺手把杯中的酒泼到了贾充的身上。
于是,一场群殴开始了,喝多的人想必都曾见过这样的场景,碗碟乱飞,桌翻椅倒,拥贾的和反贾的大打出手,把平时里隐藏的不满,借着酒劲,都尽情发泄出来。
但毕竟是贾充的主场,一时间庾纯等处于下风,中护军羊琇、侍中王济一看庾纯要吃亏,赶紧驱散上来的贾充门下,把庾纯护送出贾家。
这场酒醉后的冲突,让双方都很受伤。贾充觉得受到奇耻大辱,于是连夜向司马炎写奏表诉苦,要求辞职,坚决不干了。庾纯也上表说自己喝高了,做得有些过,也要求辞职。
司马炎一看两位因为喝多冲突而撂挑子,只能出来做和事佬。他表示,古人说喝醉说的话,就像小孩子的话一样。就是说酒后之言是不需要苛责的。所以,他对贾充和庾纯都没有处罚,只是提醒以后少喝点就是了。
不久以后,庾纯父亲去世,他回家守孝,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贾充终于觉得四周变得安静下来,朝中再没有什么人可以与自己唱对台戏了。不过这样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长,因为晋武帝司马炎准备向吴国发起总攻,完成统一大业。他任命贾充为持使节、假黄钺、大都督,总统六军。
贾充不是带兵打仗的料,这点他自己很清楚,当年为了不与鲜卑人作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解脱,所以这次他也老大不情愿,找种种借口反对出兵,一会儿说时机不成熟,一会儿又说不悉水战疫病流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罢兵。
但这次不同于四年前,北方鲜卑的威胁已经消除,志在统一的司马炎不会再听他的了。司马炎对贾充表示,如果贾充不去,那他就亲自去前线。皇帝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贾充便没有抗拒的理由,只能乖乖地领兵到了前线。所幸杜预、王濬等晋军将领很给力,再加上孙皓的统治已经烂到了根上,所以灭吴战争非常顺利,仅仅用了四个月,便平灭吴地,天下一统。
这时候,最后悔的莫过于贾充,早知道战事会如此顺利,自己何必推三阻四呢,如果皇帝追究起来,岂不成了阻碍统一天下的罪人。如今只能向皇帝请罪,争取主动。于是贾充请求司马炎罢免自己所有官职。
完成统一大业的司马炎,正处在兴奋期,对于贾充的请罪没有太在意,只是派人去安抚他,让贾充不要多想。
留给贾充多想的时间也不多了。两年后,贾充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司马炎对这位跟随自己一辈子的臣子很关心,又是派太医医治,又是派使臣问候,还让皇太子前去看望,但这也无法留住贾充的生命,此时贾充唯一挂念的是自己死后的谥号,因为他听说有人建议将其谥号定为“荒公”,但司马炎感激其拥立之功,最后拍板将其谥号定为“武”。
公元282年4月,贾充结束了自己六十六年的人生。
虽然谥号对贾充有个正面的评价,但历朝历代对他都是竖中指的,评论最为到位的当属唐朝的房玄龄,他说:“非惟魏朝之悖逆,抑或晋室之罪人也”。
“魏朝之悖逆”很好理解,怎么又成为了晋室的罪人呢,这是因为他想方设法将自己那个丑闺女嫁给了太子司马衷,而正是这位黑丑的贾南风按下了西晋王朝大厦倾倒的按钮。
一个人,能够祸害一个王朝已算不易,像贾充这样祸害两个王朝的,确实非常非常少见。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