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我是猛男我怕谁(1/1)
公元399年一天,暮色之下,一场血战正在上演,看上去两边的力量非常悬殊,一边只有十几个人,另一边则是黑压压一片,看上去足有上千人,寡不敌众,很快这十几人便被砍杀殆尽,唯一一个幸存的则被从高坡赶到河岸之下,十几个人随后纷纷跳下,想将这最后一人斩尽杀绝,情况非常危急。
只见这人大吼一声,手执长矛,向身边围拢过来的敌人急刺过去,很快,他面前倒下了几个敌手,随后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此人一跃而上,重新跳上了河岸,在一群敌人之中,左右冲杀,又有一些被他的长矛挑死,其他的则面露惧色,不敢近前。
这位英雄便是后来南朝第一个皇帝宋武帝刘裕,他当时是东晋北府兵的参军,大概相当于排长的级别。时值孙恩之乱,他带着十几人外出侦察,没想到遇到了上千人的叛军,于是便出现了一人单挑千人的场景。
刘裕靠自己的铁血表现,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当时北府兵统帅刘牢之的儿子刘敬宣突然发现这一小队人马久出未归,便率军出来找寻,于是看到如此的奇景,一时间他被眼前所见惊呆了,竟然忘记了前去助战,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率军冲杀过去,叛军们一哄而散,又丢了不少尸体。
一代战神横空出世,刘裕从此出现在历史的名册之中。
在此之前,刘裕的生活可以用“不堪”这两个字概括。他是彭城人,也就是今天江苏的徐州,出生在一个无产阶级家庭,不过《宋书》却为这位开国皇帝费尽心思地追寻家族世谱,经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联系,得出一个结论,刘裕是汉高祖刘邦弟弟楚王刘交的后代。
这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姓“刘”,这样做,不过是为这位平民皇帝的脸上贴金罢了。
“穷”,是刘裕孩提时代的唯一感受,穷到什么份上呢,他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刘翘因贫寒无法养育他,想要将他抛弃。幸亏遇到了另外一位伟大的母亲,便是同郡同族刘怀敬的母亲,也是刘裕的姨妈。她听说刘翘要扔掉自己的儿子,一股同情心油然而生,她找到刘翘表示自己可以养这个孩子,说到做到,当时她的儿子刘怀敬尚未断奶,她毅然断了自己儿子的奶,哺育并非亲生的刘裕,刘裕由此也捡回一条命。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无须做过多高大上的解读,她并不知道,自己哺育的这个孩子,后来会成为一位皇帝,她只是一个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死去的母亲。
“寄奴”,是刘裕的小名,这也似乎是中国历史上最出名的皇帝小名之一,因为宋代的大诗人辛弃疾给他做了大力宣传推广,他写道:“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这里的“寄奴”,指的就是刘裕。
这个小名,初听上去有些不雅,但并非是贬义词,关于他的来历,众说纷纭,最不靠谱的说法是《宋书·符瑞志上》里的记载,刘裕出生时,正好是深夜,有道神光笼罩了刘家,又有甘露降在刘家祖坟的树上,他老爸见到如此奇异景象,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奇奴,后来被他人抚养,小名改成了“寄奴”。
这有些打自己嘴巴,同一本《宋书》,前后说法却不一,倘若刘裕的老爸看到如此的符瑞,恐怕家里再穷也不会想着将亲骨肉扔掉,所以对皇帝出生时出现的这些奇异现象,不必太认真,“呵呵”一下就可以。
还有一种说法,刘寄奴是一种草药,这在《本草纲目》里有明确记载,同时还记载了一个关于刘裕的传奇故事,传说有一次他去伐木砍柴,射伤了一条大蛇。再去时却听见有杵臼捣药的声音,发现有几个小童正在制药。刘裕于是问他们为何要制药,小童则答:“我们的王被射伤,所以要制药医治。”刘裕不解地问:“你们的王既有神通,为何不杀了他?”小童却答:“射他之人是王者,不可以杀。”刘裕赶跑了小童,拿走他们的药。以后手部有伤患,用那些药都能医好。
这个故事好像也很离奇,唯一靠谱的是,史书记载,刘裕还真写过一本医书叫作《杂戎狄方》,看来在四处征战之余,刘裕还抽出时间跨界深入研究了一下医术,皇帝写医书,中国历史上应该非常少见,刘裕一辈子留下不少历史之最,这算其中之一。
最靠谱的说法,应该是著名历史学家周一良的研究考证,“奴”来源于“阿奴”一词,以示亲昵之意,多用于长辈对晚辈称呼,它还有另外一个含义,奴同时意为生来命贱,禁得起磨难。刘老爸给他起这样的小名,不排除希望他能够经历磨难,健康长大。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样励志的话,并不适用刘裕。他的青葱岁月,过得相当不堪回首。碰巧的是,他与两位刘姓开国皇帝的年轻岁月颇有相似之处,从职业上讲,他和蜀汉的创始人刘备从事的是一个行当——编织草鞋草席。更有意思的是,刘备自称是中山靖王之后,刘裕后来也被追根溯源到楚王刘交之后,两个流着大汉皇家血液的“穷光蛋”,都是从编草鞋开启了通往皇帝的道路。
刘裕的做派更像汉高祖刘邦的当初,家徒四壁,但却不愿意踏踏实实过日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刘邦好酒和美色,刘裕则好赌。不过他和东晋另外一位权臣桓温年轻时一样,赌技一般,手气更差,经常输得一无所有。
刘裕不甘心,觉得运气不可能一直这样差,所以赌输了就去借钱接着赌,总是梦想着能有翻身的一天,结果债务越欠越多,最大的一笔债务是欠有钱有势的大户刁逵三万钱。刘裕到期没钱可还,债主刁逵派人将他抓来,绑在马桩上,恐吓加侮辱,逼着他尽早还钱。想必这让血气方刚的刘裕感到相当不爽,但“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赌技太差。
第一个赏识刘裕的人就在此时出现了,他叫王谧,此人不简单,他是东晋开国元勋王导的孙子,他正好去刁逵家拜访,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刘裕。这位王谧似乎会识人面相,他看到刘裕气度不俗,便替他还了债。刁逵拿到钱,就将刘裕放了,王谧对刚刚被松绑的刘裕说:“卿可当一代英雄”。
这话刘裕从来没有听到过,打小他一直活在别人的讥讽和白眼中,史书没有记载刘裕当时的反应,想必很可能激动得热泪盈眶。这对刘裕来讲,无疑是改变命运的一句话,让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破罐子破摔了。
该干什么好呢?想想似乎又没什么可以做的,刘裕大字不识几个,仕途基本无望,总不能卖一辈子草鞋吧。生活对他来讲,不是量体裁衣而是削足适履,但就凭自己的条件,即使下决心削了足,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鞋,选择余地实在有限。
最后的抉择是当兵。
这个选择最适合穷人,既不需要门第出身,也不需要学历证书,更重要的是,刘裕“身长七尺六寸”,长得高大伟岸,是一块当兵的好材料。
“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刘裕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更正确的是,他加入了当时战力最强的北府军,如果加入其他军队,恐怕早已成为炮灰,估计无法等到黄袍加身的一天。
不过,想要在藏龙卧虎的北府军中脱颖而出,也并非易事。除了自己给力外,刘裕必须感谢一位敌人——孙恩。这位五斗米教的大头目,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起义”,从后来的结局来看,他的造反似乎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刘裕出人头地。
此话怎讲?一人单挑千人,让刘裕一战成名。海盐一战,刘裕率军大破孙恩所部。后来孙恩进逼建康,又是刘裕以八九百人的疲惫之师,星夜兼程然后发动突然袭击,使得叛军跌落山中或落水淹死不计其数。在孙恩败退后,刘裕奉命率军追击,让孙恩退回海岛,最后绝望自尽。
孙恩也算倒霉,碰到刘裕这样一位凶神恶煞,如果九泉之下,还能做噩梦,想必他梦中出现的一定是这位刘寄奴。
没有人能轻易成功,刘裕提着自己的脑袋,一刀一刀地拼出了属于自己的天地,屡立战功的他被封为建武将军,成为北府军中重要的将领。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孙恩之乱的余波还未完全散去,权臣桓玄又准备对东晋朝廷发起冲击。在建康主持朝政的司马元显想先下手,但不料手下的北府军统帅刘牢之不听刘裕等人劝说,临阵倒戈向桓玄投降,实力的天平迅速倾斜。桓玄进入建康城后,杀掉司马元显等人,剥夺刘牢之兵权,最终使其自缢而亡。
桓玄掌控最高权力后,迅速启动了篡位流程,先是让朝廷给了自己“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奏不名”的礼遇。接着大封桓氏家族,完成人事布局,以其兄桓伟出任荆州刺史,堂兄桓修为徐、兖二州刺史,另一个堂兄桓石生为江州刺史,手下谋臣卞范之为丹阳尹,桓谦为尚书左仆射,从中央到地方都被桓家操控。
按照固定步骤,下步该是清除异己,桓玄先后杀害高素、竺谦之、竺朗之、刘袭、刘季武等北府军旧将,逼得刘敬宣等逃亡南燕,消灭了刘牢之在北府军的势力。但刘裕并不在桓玄的屠杀名单中,可能是因为刘裕军功卓著,当时局势并不稳,还要依仗一些能够上战场拼杀的将领。
果不其然,孙恩的妹夫卢循很快再次起事,桓玄派刘裕讨伐,刘裕继续着对五斗米教起义克星的神勇表现,斩杀叛军大帅张士道,使得卢循渡海南逃,刘裕因功被加封为彭城内史。
桓玄的下一个步骤非常具有东晋特色,那便是要北伐,他先是上表要北伐后秦,然后暗示朝廷下诏阻拦,反正都是他说了算,演出这样一段双簧把戏,为的是树立他忠君为国,志在收复故土的光辉形象。
不久后,桓玄的兄长桓伟病死。看到世事无常的桓玄,在篡位的路上更加快马加鞭,他让朝廷先封他为大将军,然后加授相国,封楚王,加九锡,基本完成了篡位的准备工作。
这个时候桓玄想起了刘裕,因为他不放心北府军的残余力量,于是派桓谦去打探刘裕的态度,刘裕对桓玄篡位心里一万个不同意,但此时没有实力与之撕破脸皮,只能暂时屈从,走一步看一步。听完桓谦所言,刘裕当即表示一万个拥护,他说楚王本身是大英雄桓温的亲儿子,现在晋室微弱,民心不在,桓玄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的皇帝好苗子,众望所归,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桓玄听了堂兄的汇报,彻底打消了顾虑,然后布置开展了最后一项工作——大造舆论,一时间,各地频繁出现各种符瑞,感觉桓玄不上位恐怕连老天都不答应了。
公元403年12月,一场“禅让”大戏终于隆重上演,桓玄从白痴皇帝司马德宗手中接过玺绶,改国号为“楚”,历史把这个短命政权称为“桓楚”。
这个政权从诞生伊始,就被凶兆所笼罩。先说年号,桓玄最先下诏确定的是“建始”,右丞王悠之站出来说万万不可,因为这是当年八王之乱时,赵王司马伦篡位后用过的年号。桓玄随即改年号为“永始”,谁曾想到,这个年号又是王莽篡位时西汉的年号,冥冥中充满一种不祥之意。
更为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刚刚登基,桓玄一屁股就将龙椅坐得散了架,面对此种场面,群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幸亏拍马屁功夫极高的殷仲文,站出来说道:“陛下圣德,地不能载也”,总算是化解了尴尬局面。
桓玄实在不是一个当皇帝的料。他特别像历史上另外一个篡位名人——王莽,这二位在通往皇位的路上都没有遇到太多阻力,如此顺利,是因为无论当年的西汉,还是如今的东晋,都已步入暮年,百姓贫苦,朝政混乱,呼唤着一位能人出来收拾局面,重振朝纲,但王莽和桓玄用他们拙劣的表现让天下人倍感失望。
“大格局”,是对皇帝最基本的要求,毕竟治理的是整个天下,但桓玄上台后只会做些沽名钓誉的小事,他经常在大殿上审犯人,其实更多是走形式,因为无论罪行轻重,最后的判决结果都一样——释放。对于当街拦御驾喊冤叫屈的,桓玄都会散一些金银给他们,如此这般,想必一夜之间建康城涌现出不少“职业上访户”。桓玄这样做,无非是想塑造自己“仁君”的形象,施以小惠笼络人心。
桓玄把另外一个工作重点放到了查找大臣上奏的错别字上,官员的每一次笔误,桓玄都“明察秋毫”,通常还会把所有经办官员全部撤职。他如此“认真负责”,搞得大臣们都非常紧张,看上去是严格要求,好像是追求“精益管理”,实际上是为炫耀自己的学问大。
桓玄出身富贵之家,喜欢珠玉古董,对此好像非常上瘾,知道谁家有古玩字画,都想方设法据为己有,先是索要,如果不给,便招来与之赌博,再不行就威逼强夺。更为可笑的是,他把搜罗来的这些宝贝,居然藏到几只小船上,理由是:兵荒马乱,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方便运走。
对此,只有两个字——无语!
这位桓楚的开国皇帝,还有一个爱好和其他昏庸之君基本一致,便是喜欢日夜笙歌,游猎无度。在没当皇帝之前,兄长桓伟下葬那天,他早晨痛哭,下午就又去游猎,似乎什么情况都无法阻止他游乐的兴致。
失望,是所有人对桓玄的反应。他似乎也能感到这样的情绪。为此他加大笼络力度,特别对北府军的头领刘裕。
桓玄对刘裕似乎有种天生的好感,刚当上皇帝不久,刘裕入朝觐见,桓玄对非常赏识刘裕的王谧说:“此人风骨不凡,是天下之杰啊。”但既然已经看出刘裕是“天下之杰”,桓玄为何不除去以消除后患呢,这似乎是个谜案,唯一的解释是桓玄是想“以情动人”,让刘裕死心塌地效忠自己,但他的算盘实在打错了方向。
在这点上,桓玄的老婆要比他强得多,这位夫人号称有识人之术,经常在帷帐后替老公观察这些大臣,别人都一扫而过,见到刘裕时,她眼前一亮,立即对皇帝老公报告说:“刘裕龙行虎步,视瞻不凡,恐终不为人下,不如早除之。”桓玄还是没有听从,他的理由是:“我正要平定中原,必须要用刘裕这样的勇将,等关陇平定以后,再说如何处置他。”
桓玄能等,刘裕已经等不及了。
刘裕看到桓玄称帝后,民心渐失,他决定动手。公元404年二月,刘裕和刘牢之的外甥何无忌密谋起兵讨伐桓玄,还有叫作刘毅的也参与了密谋,他的哥哥是竟陵太守刘迈。
刘裕最早的盘算是让在建康的刘迈做内应,刘迈开始满口答应,但收到刘裕的密信后,在造反前夜对前途产生了动摇,他找到桓玄,主动将密信献上,桓玄看到大惊,斩杀了建康城中与刘裕联系紧密之人,封告密的刘迈为重安侯。谁知过了一夜,桓玄又反悔了,他下令杀掉刘迈,刘迈应该是中国历史上时间最短的侯爷了,仅仅高兴了不到十二小时。
二月二十七日,刘裕打响了第一枪。他和何无忌带了一百多人,清晨时分来到京口城,何无忌穿着朝服,假称是朝廷派来传令的,骗开城门后直接到府衙,守城的桓修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便人头落地。与此同时,在江对岸的广陵,同样的剧情也在上演,刘毅、孟昶以及刘裕的弟弟刘道规带着几十个壮士冲进府衙,将正在吃粥的守将桓弘一刀砍死。
第一枪出人意料顺利,比这更重要的是,刘裕遇到了一个对于他极为重要的人物,重要到什么程度,就如刘邦邂逅张良,刘备遇到诸葛亮一样。此人叫刘穆之,他读的书多,颇有谋略,刘裕起事后,急需一个主簿,替自己打理日常事务,刘毅推荐了刘穆之,刘裕与之交谈后,心里只涌动四个字——相见恨晚,从此开启了无比成功的“二刘合作”的模式。
刘裕虽然出其不意地占据了两城,但他手下的人马不过一千多人,不过在刘裕看来,这似乎已经足够了。此时犯难的反倒是龙椅还未坐热的桓玄,左右大臣看到皇帝面露难色,为他宽心说:“刘裕兵少将寡,完全是乌合之众,何惧之有?”桓玄倒有些自知之明,他说:“刘裕足为一世之雄,刘毅家里存粮不满一石,赌起钱来却敢掷百万,何无忌酷似他舅舅刘牢之。”总而言之,这几位都是亡命之徒,他们一旦豁出性命会非常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也必须要对付。本来桓玄的战术是稳固防守,他认为虽然刘裕兵少,但却是非常善战的北府兵,如果贸然出击,后果不好评估,但一旦失败,则大势将去,不如集中兵力收缩据险防守,刘裕军队久攻不下,军心自然会动摇,如此会有比较大的胜机。
但此时出来一个搅局者,此人便是桓谦,他闯入大营,在桓玄面前大哭,请求桓玄一定要出兵主动攻击刘裕,为自己的二弟桓弘报仇,桓玄原本主意已定,但被这位桓修哭哭啼啼搞得没办法,只得派出两位大将皇甫敷和吴甫之率兵前去攻击刘裕。
吴甫之率三万兵马与刘裕的部队相遇,“裕手执长刀,大呼以冲之,众皆披靡,即斩甫之”,刘裕亲自上阵在今天江苏句容斩杀吴甫之,接着一鼓作气击败皇甫敷,这位皇甫将军同样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失去主将的楚军纷纷溃退,刘裕趁势掩杀,一路招降降兵,很快便组成一支三万人的大军。
桓玄听到战况非常惊恐,急派桓谦和卞范之带两万精锐前往建康城外的覆舟山阻击。此时形势依然对刘裕极度不利,因为他的部队本来人数有限,与吴甫之、皇甫敷血战后,并没有得到补充,长途奔袭二百多里后,兵士极度疲倦,更为关键的是粮草也很难供应上。
战争的胜败因素不能简单到数人头,关键在于:士气+智慧。
覆舟山一战,刘寄奴同志将他的军事智慧发挥到了极致。他首先让士兵饱餐一顿,将余粮全部吃完,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然后让老弱病残的在山上张满旗帜作疑兵,并击鼓助威,搞得桓谦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
刘裕则亲自率军向桓谦突击,在两军僵持之时,突然东北风大起,刘裕果断采取火攻,火随风势不可遏制,桓谦军队瞬时崩溃。由于桓谦手下大部是北府军,很多是刘裕的旧部。刚开始看到刘裕势力太弱,所以采取观望态度。现在见刘裕势不可当,便选择纷纷投降。
要论忧患意识,桓玄排名绝对靠前,这位仁兄早为自己找好后路,桓谦出征前,他便派人准备好了舟船,一接到桓谦败讯,带着儿子桓升和侄子桓浚两个小孩,跑到码头登船出逃。
船开了许久,桓玄的肚子咕咕直叫,这才反应过来,由于跑得太匆忙,已经快一天没有吃饭了。左右献上一碗糙米饭,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桓玄,哪里能咽得下,想想刚才的惊魂一刻,看看自己如今狼狈的样子,不禁悲从心来。他只有六岁的儿子桓升很懂事,抱着自己的父亲抚慰他,这令桓玄更悲不自胜。
桓玄一路向西,到了浔阳,挟持被废的白痴皇帝司马德宗,回到自己的老巢江陵,开始重新积蓄力量。倘若桓玄此时能痛定思痛,还有逆转的机会。他到江陵后也的确反思了失败的原因,但却把所有责任推到了手下的大臣将领身上,并为此进行了严肃问责,由此搞得人心尽失,败亡已经不可避免。
双方最后决战发生在峥嵘州,桓玄带着二万多兵马,对面刘裕兵马只有几千人。老掉牙的剧情又一次上演,没开战前,桓玄又下令在自己指挥舰旁边停靠两艘小船,主要功能还是“逃跑”,手下将士看到主子这副德行,再加上刘裕军队一如往常勇猛无比,桓玄军很快溃败,果不其然这两条小船又派上了用场。
桓玄退回江陵,部下请他整军再战,但他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扭头坐船接着向西逃窜,结果路上被益州刺史毛璩的侄孙毛祐之所带兵马杀掉,令人唏嘘的是,桓玄每次开战前都要预先准备逃跑的舟船,他最后的归宿也是在船上。
桓玄死后,他的侄孙桓振据守江陵,继续抗衡了一些日子,但只能是最后的挣扎,后来桓振死得很惨烈,史载桓振与部下痛饮绝命酒后,杀入晋军阵中,身中数箭后被乱刀砍死。
谯国桓氏,这个曾在东晋影响力极大的名门望族,就此烟消云散。
平定桓玄,刘裕是当之不愧的头号功臣,毫不夸张地说,他对东晋有“再造”之功,论功行赏,自然有一大堆头衔给了刘裕,他被授侍中、车骑将军、徐青二州刺史,刘裕一举成为朝臣中第一人。他威名大振,就连盘踞北方的后秦也很给面子,他向后秦皇帝姚兴讨要被侵占的土地,姚兴一句废话没有,乖乖地将土地交还回来。
正当所有人觉得刘裕要掌控朝政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离开建康,回镇丹徒。他把最重要的扬州刺史让给了救过自己的王谧,把和自己一同起兵的刘毅、孟昶等留在朝中,自己则远离政治中心。
共患难易,同富贵难,王谧死后,刘裕当年的盟友刘毅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想独揽大权,不希望刘裕成为扬州刺史从而入朝辅政,但刘裕毕竟很有实力,刘毅开动脑子,煞费苦心想了两套方案,方案一是让谢安的孙子,也是自己的好友谢混出任扬州刺史;方案二是刘裕可以兼任扬州刺史,但不能进建康。他派尚书右丞带着这两个方案,去丹徒征求刘裕的意见。
刘穆之该发挥作用了。他听到这个消息,急忙写了小纸条给刘裕,让他对两个方案都不能答应,然后掰开来揉碎了给刘裕分析了一下形势,核心意思只有一个,在当前情况下,决不能继续退让,否则有可能受制于刘毅等人,将现在的优势拱手让出。
刘裕听从了刘穆之的建议,自己整了第三套方案,既接受扬州刺史的任命,又敲锣打鼓地前往建康就任。刘毅对此也毫无办法,朝廷任命刘裕任侍中、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仍兼任徐青二州刺史,由此刘裕彻底控制了朝政大权。
刘裕上台干的第一件大事,是出兵攻打南燕。
新官上任三把火,看上去好像是刘裕要拿南燕树立权威,但实则不然,南燕完全是咎由自取,因为他们挑衅在先,在此之前,南燕皇帝慕容超发兵进攻东晋的宿豫城,掳去大量人口。
说来可笑,南燕这次攻击行为,既不是为了钱财,也不是想要开疆拓土,而是为了组建宫廷乐队,爱好音乐的慕容超觉得宫中乐手太少,从掳掠的人口中挑选了二千五百名少男少女送入太乐坊,让他们学习音乐技能,意图组织一支规模庞大的管弦乐队。
慕容超最终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他这样做,好像也挺无辜,因为他自己的宫廷乐队被后秦皇帝姚兴勒索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有些话长,可以简单地描述一下:慕容超是南燕开国君主慕容德的侄子,慕容德当年被前秦皇帝苻坚任命为张掖太守,在这个岗位上干了不少年。后来他跟随兄长慕容垂脱离前秦,但生母公孙氏和另一个兄长慕容纳都留在了张掖,慕容德走前将一把祖传的金刀留给母亲。
慕容德建立南燕后,非常挂念自己的兄长和母亲的安危。山高水长,他根本就不知道在自己反叛前秦后,当地官员就将他的妻儿、兄长全部处死,因为他母亲公孙氏年过七旬,兄长慕容纳的妻子段氏因有孕在身,所以得到赦免,不久段氏生下了一个遗腹子,这个孩子就是慕容超。
真爱恒久远,金刀永流传。公孙氏临终前将金刀交给慕容超,告诉他这把刀的来历,并希望他将来如能找到叔叔,就将这把金刀交还给慕容德。后来慕容超辗转千里,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的皇帝叔叔。
看到当年留给母亲的金刀,听着慕容超讲述全家被害的经过,慕容德悲痛不已。擦干眼泪后,慕容德发现眼前的这个侄子长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下令封慕容超为北海王。慕容德没有儿子,打算把慕容超作为继嗣,他给慕容超建造宅邸,整天观察。慕容超也非常聪明,在家里认真侍奉慕容德,在外边谦恭对待贤士,于是内外都夸赞他。不久以后,慕容超被立为太子。
公元405年秋,慕容德病逝,慕容超顺利即位,按说慕容超是苦出身,一直以来颠沛流离,应该能深刻体会到民间的疾苦,况且他天赋聪慧,具备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充分条件,但他登上帝位之后,却信任奸佞,不恤政事,狂迷游猎,杀戮宗室,让南燕国势一天不如一天。
从一个落难少年到一国之君,对于慕容超来讲,好像天上掉了一块大馅饼,但兴奋之余,却有个烦心事,当年他只身来到南燕,将自己的母亲段氏和妻子呼延氏留在了后秦,后来她们被后秦皇帝姚兴软禁起来。听说慕容超当了皇帝,姚兴便派使者到了南燕都城广固,提了两项要求,一则南燕要向后秦称臣,二则送后秦一支宫廷乐队。
原来姚兴也是一位音乐爱好者,他虽然是个少数民族君王,但却非常喜好儒学,经常在内宫召见学者,和他们一起讲论道艺,因此这位皇帝对诗书礼乐非常内行,可能觉得本国的宫廷乐队达不到他的要求,故提出了这样一个别人看来非常奇怪的条件。
慕容超一时没有了主意,召集群臣们商议,议来议去,最后的结论是“认怂”。一则因为母亲和老婆在姚兴手上,更重要的是没有足够实力与后秦动粗。于是,慕容超派尚书张华等人亲率太乐诸伎一百二十人,同时携不少财宝到长安,换回了慕容超一家人团聚。
公元409年元旦,慕容超在东阳殿接受群臣朝贺,乐队在旁边奏乐,慕容超听后一脸不高兴,新招募的乐师无论是技艺和外表,都与送到后秦那支太乐诸伎相差甚远。但是,既然送走就不可能要回来,于是慕容超就动了从东晋抢人的念头。
“自作孽,不可活”,手下大臣说这样做非常危险,慕容超却不以为然,他迫切想听到那美妙的丝竹之音,于是派兵南下抢人,在宿豫城抢了一次还不过瘾,不久又派兵马从济南城抢了不少男女回来。
“枪打出头鸟”,原本刘裕并没有把南燕作为头号目标,他掌控朝政时间不长,权威还没有完全树立,况且四边都不安分,西边蜀地的谯纵不服,岭南的卢循经常捣乱,慕容超如果收敛一些,恐怕刘裕暂时还想不到他。
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刘裕上书朝廷要求征伐南燕,对此绝大多数朝臣表示反对,但刘裕决心已定。公元409年四月,他率军从建康出发,先走水路,由淮水入泗水北上,一个月后到达下邳城。
按照以往北伐惯例,还应该接着沿水路北上,但刘裕却不按常理出牌,他下令弃舟船改步行,这意味着需要跃进千里才能达到南燕的都城广固,更何况前面还有地形险峻的大岘山,看上去这是一次艰难而危险的远征。
好赌,是刘裕年轻时的脾性,在后来的征战中,他经常会拿出一种赌命的劲头,与少时逢赌必输不同,以后战场上的每次赌博,刘裕都成为了赢家。面对手下将领的疑虑,刘裕赌定了慕容超不会主动出击,他说:“慕容超心贪,既想掳获,又爱惜禾苗,以为我孤军深入,不能持久,他既不会守险,也不会清野。我敢为诸君担保,不会有什么危险。”
刘裕就是慕容超肚子的蛔虫。
这位年轻皇帝听说刘裕引兵前来,觉得来者不善,急忙召集大臣商议退敌之策,手下宠臣公孙五楼提出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抢先占据大岘山,拒敌人于国门之外,等晋军粮草断绝,派兵绕到后方,前后夹击定会大胜。中策是严令各地守军,据城坚守,抢收庄稼,坚壁清野,让晋军不战而退。下策是让晋军过大岘山,在广固城附近决一死战。
慕容超此刻的脑子似乎被大水漫灌,他最后拍板决定用下策,理由是晋军远道而来,越过大岘山,到了平原地区,正好发挥南燕骑兵的长处,用铁甲精骑一冲,晋军定会大败。
慕容镇站出来表示明确反对,他说:“我们如果在大砚山迎战,即使打败了,还有余地退守,本来有险关为何不用呢?”他举了历史上成安君放弃井陉关隘被韩信击败,诸葛瞻不在束马守险被邓艾生擒的故事,告诉慕容超关键时候不能犯糊涂。
但慕容超并没有听进去,搞得慕容镇非常生气,他怒斥慕容超像极了当年的刘璋,刘璋是三国时期引狼入室让刘备占据自己地盘的蠢蛋,慕容超一听非常生气,下令将慕容镇关进监狱。
刘裕虽然口上说得很轻松,但心里实际一直在打鼓,直到全军顺利过了大岘山,没有发现南燕的一兵一卒,刘裕才长出一口气,以手指天,高兴地说:“大军已过天险,人人都有决一死战之心,庄稼遍野,不用担心粮草问题,我军已经胜券在握了。”
尽管刘裕越来越有信心,但饭还是需要一口口吃,更何况南燕大军以逸待劳。果然,慕容超带着万余铁骑集结在广固东南的临朐,准备给刘裕致命一击。
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是刘裕的作战信条。虽然他常常会冒险而为,但在具体战法上却做足了准备。出兵之前,他就知道南燕的骑兵相当了得,所以提前做了有针对性的部署。晋军带了四千辆兵车,分为左右两翼,结阵而行,使得南燕的骑兵无法发挥优势,两军陷入胶着状态。
此时参军胡藩向刘裕献计,南燕军队悉数出动,临朐守备空虚,可以派兵袭取临朐城。刘裕采纳建议,派胡藩率小队人马绕至敌后,一举攻克临朐,消息传到阵前,南燕军心大乱,刘裕趁势攻击,慕容超仓皇逃回广固。
刘裕接着攻陷广固外城,然后将内城团团围住,但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安抚百姓,就地筹集军粮。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慕容超觉得很难继续坚持下去,想到的唯一出路是向后秦求救。
后秦皇帝姚兴此时自顾不暇,他正在和匈奴的刘勃勃激战,但是他也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想来想去决定采用“恫吓”的战术,姚兴派使者到刘裕那里,说后秦已派十万精兵到洛阳,如果晋军不撤退,将长驱东进。
刘裕早已看清姚兴的把戏,他对使者说:“我本来想在灭燕后休整一下,然后再收拾秦,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来,再好不过,你回去告诉姚兴,让他速速过来,好让我一锅烩。”这话说得太过霸气,后秦使者听后吓得面如土色,灰溜溜地走了。倒是刘穆之有些担心,他觉得刘裕把话说得太绝,万一姚兴出兵该如何是好,刘裕对此解释:“兵贵神速,姚兴如果真想救慕容超,早已率大军而来,而不会先派遣使者来通知,一看就是无力出兵,恐吓而已。”
高!实在是高!
让慕容超更雪上加霜的是,求援队伍中的一位回来时被晋军抓住,此人叫作张纲,他为什么如此重要呢,因为他很擅长制造各种攻城器具,刘裕充分发挥他的才干,一批非常实用的攻城神器就此诞生,慕容超闻讯后暴怒,将张纲的老母带到城头,用极其残忍的方法处死。
但这都已经无济于事,在坚守四个多月后,一些对前途彻底丧失信心的大臣,打开城门迎接晋军,慕容超闻讯仓皇出逃,但没跑多远,就被晋军追兵擒获。此时慕容超倒表现得很有气节,一言不发,绝不求饶,只是请求自己死后让东晋将领刘敬宣照顾自己的母亲,刘敬宣是刘牢之的儿子,当年刘牢之被桓玄迫害致死,刘敬宣曾经逃至南燕,所以与慕容超认识。
这或许就是历史的多米诺效应,当年慕容超为了救母亲,送宫廷乐队给后秦,为了组建新的乐团,又去劫掠东晋的人口,结果惹火烧身,最终社稷覆灭,到最后又将母亲交给东晋大将照料,令人颇感唏嘘,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慕容超被押送到建康,在街市被斩首,死时候只有二十六岁。
刘裕平灭南燕后,正琢磨下一步打算时,朝廷传来十万火急的命令,让他速速率军南归,因为卢循、徐道覆又反了。
这是卢循第二次造反了,当年孙恩死后,作为接班人,卢循继续树起反旗,但被刘裕击败。后来卢循逃到岭南,驱逐广州刺史吴隐之,自己主持广州事务,当时朝廷刚平灭桓玄,为了保证安稳,便暂时任命卢循为征虏将军、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任命他的姐夫徐道覆为始兴相。
按说卢循应心怀感恩,安分守己,但架不住身边有个徐道覆,他这位姐夫看到刘裕远征南燕,觉得机会来了,在卢循身边天天劝说他再次造反,大概意思是说人要活得有些志向,不能总待在这鸟不拉屎的荒僻之地。卢循开始并不愿意,徐道覆就故意吓唬他,说如果现在不动手,等刘裕班师回朝后,一定会翻山越岭而来,到时候只能束手就擒,还表示,如果卢循不入伙,他就要单干。
卢循在徐道覆的忽悠下,最终答应起兵,由于事出突然,东晋军队毫无准备,他们连战连捷,特别是在豫章,就是今天南昌,大败东晋镇南将军何无忌,这位何将军是刘牢之的外甥,也是当年和刘裕起兵反抗桓玄的“三人组”成员,在此战中壮烈牺牲。
何无忌之死震动了朝廷,刘裕走到今天江苏淮安时,听到“革命战友”的噩耗,他顿时感到情况危急,害怕建康有失,先带了十几个人,轻装前行,赶回建康,朝廷和百姓看到刘裕赶回来,惶恐之心得以缓解,但是形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进一步恶化。
这要怪一个人——刘毅。
这位本来也是“三人组”成员,他在推翻桓玄的过程中,立下大功,几场仗打得很有血性,成为仅次于刘裕的人物。但“革命成功”后,刘毅的心态起了变化,自己想当老大,在排挤刘裕失败后,刘毅离开建康,出任豫州刺史。
但他一直不甘心,觉得卢循来犯,正好给了自己正名的机会。本来刘裕写信告诉他,此时北伐军队刚刚南归,非常疲劳,所以劝阻刘毅不要冒进。刘裕对此还不放心,派刘毅的堂兄弟刘藩亲自去劝阻他暂缓出兵,等自己准备就绪,再一起联合行动。
刘毅觉得刘裕这样做,完全是出于私心,是怕自己立大功,他对刘藩说:“以往我不过把功劳让给刘裕,你们还真以为我不如他,我要让天下人看看我的本事。”由此,刘裕越不让他出兵,他就越积极,结果迎来了桑洛洲惨败,人员辎重损失殆尽,刘毅好不容易灰头土脸地逃回建康。
形势对东晋朝廷更加不利,不少从前线跑回来的败军,都绘声绘色地说叛军如何强大,建康城里弥漫着恐慌的情绪,刘裕的北伐军虽然回来,但伤兵颇多,能战的也只有几千人,而卢、徐的叛军则有十多万之众。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和刘裕一同起兵的另一位战友孟昶同志,便是坚决的主逃派。更让刘裕头疼的是,孟昶是一个成功的预言家,曾经预料刘裕征南燕会成功,也预料何无忌、刘毅必然打不过卢循,每件事情都被他说中了,所以人们都觉得他料事如神,他最新的预测是即使刘裕出战也无法战胜叛军,所以要求迁都。
影响实在太坏,其他人说说倒也无妨,孟昶的“乌鸦嘴”一说,影响就大了去了,对此,刘裕坚决反对,他说:“今重镇外倾,强寇内逼,人情惶骇,莫有固志。若一旦迁动,必致瓦解。今兵士虽少,尚足一战,我能胜贼,臣主同休,万一不胜,我当横尸庙门,以身殉国,难道好窜伏草间,偷生苟活吗?”
这位孟昶同志显然对自己的预见非常有信心,他看到刘裕坚决不听自己的,竟然要自杀寻死,这样做就有些过了,刘裕对这位昔日“革命战友”的表现非常生气,近乎嘶吼地说:“你先看我一战如何,到时再死不迟。”
孟昶实在是一根筋,他看到刘裕心意已决,回到府上写了一份上奏,意思是说当年刘裕北伐,虽然朝中大多反对,自己却极力支持,但却导致今天卢、徐乘机叛乱,危害社稷安危,这是他的罪过。在把所有责任揽到身上之后,当晚孟昶同志喝药自尽。
刘裕感到“亚历山大”,坚决反对迁都的他,深刻意识到此时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刘裕在石头城招募兵勇,积极设防,很快卢循、徐道覆大军顺流而下,兵锋直指建康城。此时卢循和徐道覆在战法上产生分歧,徐道覆比较激进,他建议烧毁舟船,分路进攻,以破釜沉舟之势一举攻克建康。卢循则想求稳,他寄希望东晋朝廷发生内乱,然后乘虚而入。
命中注定刘裕又逃过一劫,如果按照徐道覆孤注一掷的战法,结局真的不好说。所以徐道覆看到卢循不听自己的,气得直跺脚,但也无可奈何,悲叹道:“我必为卢公所误,大事注定无成,如果我能为真正英雄效劳,夺得天下易如反掌。”
刘裕心里最害怕叛军不要命地掩杀过来,当看到叛军暂时按兵不动,心里顿时有些胜算,他利用喘息之机,集结兵力,增筑营垒。准备得差不多了,叛军才开始进攻,刘裕下令一律不得出战,违者杀无赦。面对坚守不出的晋军,卢循、徐道覆也没有太多办法,多次进攻未果,相持几个月,兵困马乏,只得退兵到浔阳。
叛军不攻了,刘裕反而来了劲儿,他立即转入反攻模式,率军紧紧追赶,另派沈田子等率水军经海路攻击卢循的老巢番禺。形势一夜间发生逆转,卢循心中应该充满恨意,如果当初采纳徐道覆的建议,或许现在自己早已坐在了金銮宝殿之上。
命运的天平彻底倒向刘裕,卢循、徐道覆的军队处处失利,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岭南的老巢也被端掉,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与刘裕决战,公元410年底,这场决定性的战役如期上演,刘裕看到对方舟船高大,审时度势,采用自己最擅长的“火攻”,让小船载着兵士向敌舰齐投火炬,结果叛军大败,烧死淹死无数。
卢、徐二人逃回浔阳,接着想逃往豫章,在左口筑栅阻止追兵,这时候已经没有人能挡得住刘裕,更何况是些栅栏,刘裕率军毁栅进攻,又一次大败叛军,卢、徐带着几千残兵退回岭南,两人分道扬镳,徐道覆回到始兴,卢循则意图重新夺取自己的老巢番禺。很快晋军在刘藩率领下,攻克始兴城,徐道覆被诛灭。
属于卢循的末日就此来临,在晋军里外夹击下,卢循在番禺城下遭到致命打击,只能跑到交州,又被东晋交州刺史杜慧度击败,此时已经是无路可走,坐在船上指挥的卢循,意识到自己的大限就要到了,他先把自己的妻子和十几个子女毒死,然后把众姬妾找来,开始一场“致命考试”,考题是:“如果我自杀,谁会陪我一起死?”大多数人的答案是:麻雀老鼠还贪生,自杀实在是人情所难。只有三位说:“官人欲死,我们也不愿意活着”。
这场关于生死的考试结果揭晓,那三位想死的反倒没死成,卢循让他们出舱下船,放她们一条生路。反倒是那些想活着的,全部被卢循下令用毒酒毒杀。用了几十条性命为自己陪葬后,卢循跳水自尽。
卢循、徐道覆折腾了一年多,最终又回到了原点,这次作乱和早先的孙恩造反一样,没有任何进步意义,带来的只有破坏,如果说其中有受益者,那便无疑是刘裕。孙恩作乱,使得他脱颖而出,而灭掉卢循,更让他的名望如日中天。
刘裕的大权独揽,使得那位“革命战友”刘毅非常不爽,他觉得命运似乎太过垂青于刘裕,而在关键时刻却处处与自己作对,特别是桑落洲一战,搞得自己灰头土脸,一时都不好意思见人,但尽管如此,他并不死心,想方设法谋求权力,意图重新回到当年和刘裕平起平坐的地步。
刘裕对自己这位战友起初还算客气,公元412年,荆州刺史刘道规因身体原因卸任,刘毅又看到了机会,他自告奋勇要求离京外放,刘裕看在昔日情分上予以准许,朝廷下诏任命刘毅为荆州刺史,都督荆宁秦雍四州诸军事。刘毅到任后,找了个理由要求将广州纳入其管辖范围,刘裕不仅同意,还把交州也给了他。
刘裕的慷慨大方,让刘毅产生了错觉,心中不死的梦想又开始蠢蠢欲动,头脑一发热,办了几件蠢事,先是没有请示朝廷,将原来自己在江州的士卒及豫州西府文武将佐一万余人,搞到荆州归自己指挥。接着以身体经常不适为由,请求朝廷让他的堂弟刘藩到荆州做他的副手。
刘毅想要搞“独立王国”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刘裕决定不再退让,他上书晋安帝司马德宗宣示刘毅的罪行,说得非常严重,要求将刘毅绳之以法。安帝就是一个摆设,于是朝廷同意刘裕的意见,并以安帝名义招刘藩进京,然后秘密处死了刘藩以及和刘毅打得火热的谢安的孙子谢混。
可惜了这位谢安之孙。谢混号称风华江左第一,活生生的一个美男子,而且文采也出众,被晋孝武帝看中,选他做了驸马爷。刘裕起初也非常欣赏这位才貌双全的俊才,他第一次见到谢混与他侄子谢晦时曾叹道:“一时顿有两玉人耳。”孙恩之乱时,谢混的父亲谢琰和兄弟谢肇、谢峻都被叛将张猛杀害。后来刘裕生擒张猛,将其送给谢混。
谢混为给父兄报仇,竟剖开张猛胸膛,生食其肝脏,这便是典故“刳仇食肝”的由来。
这样的场面实在有些“少儿不宜”,特别发生在玉树临风的谢混身上,令人有些大跌眼镜,能够看出他心中复仇的烈焰多么旺盛。
谢混的死,关键在于他与刘毅走得太近。当初刘毅为排挤刘裕,极力推荐谢混出任扬州刺史,但后来没有成功。作为刘毅小圈子里面的核心人物,“二刘”之间争斗的结局,必然要将祸端引向谢混,作为失败方,他也只能接受被宰割的命运。
刘裕对杀掉谢混也有些悔意,后来他登基做皇帝时,谢晦对刘裕说:“陛下应天受命,只可惜登基之时不能让谢混为您奉玺绶。”刘裕也叹息不已道:“我也觉得很遗憾,谢混早死,不能让后辈见其风流。”
可惜归可惜,但该杀还是要杀,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对敌人的宽仁,往往意味着对自己的伤害,对于经常在血雨腥风中拼杀的刘裕,想必对这个道理的理解更为深刻。
刘裕让豫州刺史诸葛长民和心腹刘穆之留守建康,自己亲率大军出征,他派手下大将王镇恶为先锋,一路打着刘藩的旗号向江陵而来。刘毅对这一切还蒙在鼓里,一直等待着刘藩来荆州赴任。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刘裕的讨伐大军。
一切好像没开始就已经结束,这场决定刘毅命运的战斗,似乎就是如此。等刘毅军队觉得其中有诈,王镇恶已经率军冲进了江陵城,刘毅惊慌之下,只能拼死守卫内城,大势已去,无可挽回。刘毅的兵士听说刘裕率大军将至,军心顿时崩溃。刘毅见状,江陵是待不下去了,奋力突围而出。
千年之后,第二个“商鞅亡命”的故事就这样重演。
当年秦孝公死后,秦国国君和贵族对商鞅进行全面清算,商鞅在逃亡路上想住店,旅店老板要求他出示身份证件,表示弄不清楚身份,如果出了事情要连坐,并说这是商鞅的法令。商鞅当然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走出旅店,仰天长叹:“嗟乎!为法之敝一至此哉!”这是成语“作法自毙”的由来。
刘毅好不容易突围出城,只身跑到江陵城北的牛牧寺,想要投宿避难,僧人不知他是刘毅,对他说:“前些年寺里的一个僧人收容了逃亡的桓蔚,被刘毅下令杀掉,所以寺院不再敢收留陌生人。”刘毅被拒绝后,发出了和商鞅一模一样的感叹,然后走投无路的他,在寺门前的一棵树上,自缢而亡。
刘毅刚刚落马,又一位内部的敌人浮出水面,此人便是留守建康的豫州刺史诸葛长民,史书上说这位诸葛先生有文武才干,但品行不端,他是反抗桓玄起义的早期参与者,在推翻桓玄和抗击卢循的过程中立下功劳,被封为督豫州及扬州之六郡军事、豫州刺史、领淮南太守。
刘裕带兵西征刘毅后,诸葛长民暂时成为建康城的主角,没有人约束,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四处聚敛珍宝美女、营建府邸屋宅,搞得朝野对他都感不满。听闻刘毅兵败而死的消息,一种危机感顿时充溢着诸葛长民的内心,他此时意识刘裕像极了当年的高祖刘邦,刘毅和自己如韩信、彭越一般,最后的结局想必非常惨烈。
诸葛长民担心刘裕班师回朝后,会因这段时间自己的腐败行为而被追究责任,正在担忧焦虑的时候,他的弟弟司马黎民劝他起来造反,告诉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等刘裕回来一切都晚了。诸葛长民搞起腐败来一心一意,但遇到大事却犹豫不决,他感叹道:“贫贱时常思富贵,富贵后却总遇到危机。今日想当一个布衣百姓,怎么如此难啊!”
诸葛长民自己不敢动手,但又不甘心,所以他写信给冀州刺史刘敬宣,说想与他“共图富贵”,实际上是想探探刘敬宣是否有一起起兵的想法,这件事情做得足够愚蠢,只能用“画蛇添足”来形容,结果刘敬宣不仅没有同意与他联合起兵,反而将此消息告知刘裕。
刘裕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不过刘裕很聪明,他并没有声张此事,而是急忙带兵回到建康,早听说刘裕要回来,诸葛长民和百官多日在新亭守候刘裕到来,但刘裕留了心眼,他害怕城中有变,并没有着急进城,等所有部署妥当,才悄悄回到府中。
诸葛长民听说刘裕已经回朝,感到又惊又怕,但刘裕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他摆了宴席,请诸葛长民来赴宴,共同庆祝西征成功。席间刘裕和诸葛长民谈笑风生,开怀畅饮,直到将诸葛长民喝趴下了,刘裕使了一个眼色,早已埋伏左右的兵士将喝高的诸葛长民用绳子活活勒死,看着眼前诸葛战友惨死的景象,刘裕毫无表情,端坐原处继续饮酒,在对待政敌上,刘裕显得足够铁血冷酷。
刘裕消灭了刘毅和诸葛长民后,下一个准备收拾的是西蜀的谯纵。本来西蜀原来是东晋的地盘,一直由益州刺史毛璩管辖,但后来当地人大族谯纵发动叛乱,杀死了毛璩,自己成为首领,建立了成汉政权之后建立了又一个割据政权。
搞“独立”也就罢了,谯纵一边向后秦称臣,一边经常骚扰东晋的荆州地区,搞得刘裕很不爽,公元412年,他决定解决这个问题。在决定出征统帅时,他力排众议,选择了只有三十出头的朱龄石为元帅,这位年轻的统帅不负众望,很顺利地攻破成都,谯纵无路可走,同样自缢而死,巴蜀从此又重归东晋所有。
收拾西蜀,对刘裕来讲,只是小菜一碟,他的志向是扫清一切内外部敌人,除掉刘毅和诸葛长民,内部的敌手只剩下占据荆州的宗室司马休之,他在荆州地区颇得民心,而荆州又位于建康的上游,在刘裕看来,不除掉迟早是个祸患。
刘裕决定先拿司马休之的长子司马文思开刀,这位司马公子平时里喜欢和一些侠士厮混在一起,经常搞些事情出来,刘裕很讨厌他,有时让他吃些官司,司马公子心怀不满,“遂与群小谋逆”,就是暗中与手下人谋划作乱,但被人向刘裕告发,刘裕把他同党抓来杀掉,将司马文思交由他老爸处置。
刘裕这招可谓“狠毒”,如果司马休之杀掉自己的儿子,便可看到“父子相残”的好戏,如果司马休之下不了手,那则为自己讨伐司马休之提供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虎毒不食子,司马休之实在不忍心处死自己的儿子,于是采取了折中方案,上表建议废除司马文思谯王的爵位,并向刘裕写亲笔信表示道歉。
这样的处置方式应该在刘裕的意料之中,既然司马休之不忍心动手,那只好自己动手了。公元415年初,刘裕在杀掉司马休之的次子司马文宝、侄子司马文祖后,公开讨伐司马休之。司马休之不会坐以待毙,他立刻起兵抵抗,雍州刺史鲁宗之不是刘裕嫡系,他担心刘裕灭掉司马休之后会收拾自己,所以也起兵响应。
一直以来在战场上顺风顺水的刘裕,此次却出师不利,他派的先锋部队被击败,统兵的几个将领非死即伤。没办法,刘裕只好亲率大军渡江来战,迎头碰上沿着江边悬崖布防的四万荆州兵,此战打得极为惨烈,江岸十分陡峭,司马休之军沿着高岸布阵,令渡江的刘裕军一时无法登岸。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刘裕见状,只能孤注一掷,他命令建武将军胡籓率军攀爬上去,胡籓面露难色,刘裕对此极为恼怒,准备阵前处斩。反正都是一死,胡籓大叫:“籓宁前死耳!”随后带兵以刀柄凿石,在崖上凿出了一些勉强能容纳手脚放上去的位置,并由此攀登至崖顶。胡藩等登顶后发起拼死攻击,荆州军难以挡住刘裕军的攻势,稍稍后退。胡藩眼见敌军后退,趁势发起再一次的进攻,荆州军一时间纷纷溃散。
此战也是决定一役,刘裕军趁势攻占江陵。司马休之父子和鲁宗之等被迫逃亡后秦。
至此,放眼东晋朝内,已经没有人可以站出来与刘裕抗衡了,一直以来,各大门阀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如今都已烟消云散,大权牢牢掌握在一个他们非常看不上的“贫下中农”手上。朝廷下诏,给予刘裕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极高待遇,并让其都督二十二州之军事。
一句话,刘裕从此成为了东晋王朝最说了算的那位。
刘裕并不满足偏安南方,上次北伐南燕的成功,给了他很大信心。当时北方主要的势力是后秦和北魏。就在刘裕完全掌控朝政后,从北边传来一个“好消息”,后秦皇帝姚兴死了,即位的新主姚泓软弱,内外交困,国势不稳,刘裕终于等来了再次北伐的最好时机。
刚刚死去的姚兴是后秦的第二位皇帝,他老爸姚苌是开国之君。不过,这位姚苌在历史上以“忘恩负义”著称,他背信弃义的对象是苻坚,想当年,前秦军俘获姚苌后准备斩杀,幸亏苻坚为他求情,才留了姚苌一命。苻坚当了皇帝后,封姚苌为龙骧将军,姚兴长大后获封太子舍人,苻坚待姚家可谓仁至义尽。
但姚苌并没有投桃报李,反而是落井下石,苻坚淝水大败后,姚苌趁乱起兵反叛,建立后秦。在五将山俘获苻坚后,姚苌索要传国玉玺,又希望苻坚把帝位禅让给他,被苻坚痛斥一顿,姚苌恼羞成怒,把苻坚缢死于新平佛寺。
痛快是痛快,但从此苻坚成为姚苌的梦魇,姚苌常常梦见苻坚率鬼兵来抓他,梦游的他大半夜满宫殿乱跑,被卫士当成刺客,挺矛刺中阴部,流血不止,感染病死。死前的姚苌一直跪伏于床,不停向半空叩首,请求苻坚宽恕道:“杀陛下的是我哥哥姚襄,非臣之罪,愿陛下饶臣一命。”
姚兴一度让后秦臣民看到了无限的希望。他上台后,以儒兴国,劝课农桑,收用贤士,广纳善言。特别难能可贵的是在兵荒马乱的时代,他却高度重视教育,兴办不少学校,吸引着四面八方的学子前来,长安、洛阳一时成为“学习圣地”,姚兴特别指示各地关卡,对来往的儒生,一律放行,不许刁难。读书人变得很吃香,只要“刷脸”便能畅行无阻。
后秦国势蒸蒸日上,姚兴一手抓文治,一手抓武功,他四面出击,很快便拥有今天陕西、甘肃、宁夏及山西、河南的一部分,疆域达到了前秦的大半。
天不遂人愿,姚兴和后秦的中兴之路在公元402年戛然而止。这一年发生了柴壁之战,对手是正在崛起的北魏,这一仗后秦损失四万余人,让姚兴更为难受的是他虽然率援兵而至,但被挡在外围,攻不进去。最后他站在高处,眼睁睁地看着里面自己的军士被绞杀。
这场惨败彻底改变了姚兴,先前的他积极进取,身上充满阳光气息,此后像换了一个人,变得看破红尘,一心向佛,于是后秦疆域寺院佛塔林立,仅长安一地的僧人就有五千多人,各地事佛的人达到“十室而九”的地步,佞佛之风,耗费大量物质财富,弄得国力衰竭,人力疲弊,后秦走上了下坡路。
雄心不再,身体也跟着垮了,选立继承人成为重中之重,在这个问题上,姚兴犯了大错,他坚持立嫡子姚泓为太子,但姚泓生性柔弱,姚兴又想培养姚弼做两手打算,放任姚弼发展势力。这场立储之争造成了政治倾轧和内讧,激化了后秦上层矛盾,最终酿成大祸。
姚弼搞了几次阴谋都没有成功了,但姚兴始终舍不得杀他。公元416年2月,姚兴病重休克,姚弼认定老爸不会醒过来了,带兵攻入皇宫。结果姚兴再次上演“还魂记”,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站到城楼上。叛军看到皇帝,都吓得跑了,姚兴这才把姚弼抓起来处死。经过此番折腾,第二天姚兴终于合上双眼,就再也没有睁开过。
姚泓虽然顺利即位,如果在和平年代,一身文人气息的他或许会成为明君,但在乱世之中,“皇帝”这个担子对他而言,显得有些不堪重负。后秦从此内忧外患接踵而来,先是哥哥姚愔图谋作乱,后是他弟弟姚懿、姚恢想杀他自代,大夏的赫连勃勃也乘机杀掠数郡满载而归。
刘裕像一只捕猎的猛兽一样,敏锐地感觉倒绝好的机会来到了。
公元416年8月,刘裕留刘穆之在建康,总摄内外,自己亲率大军出征北伐。此次伐秦大军共有四路,东线由王仲德率领,西线由大将檀道济、王镇恶统领,中线的领军之将是沈林子、刘遵考,刘裕则率主力从建康出发,这几位都是久经沙场的猛将,这次出征的堪称超豪华阵容。
刘裕的作战计划是“两步走”,先让前锋部队攻克洛阳,然后四路大军在洛阳集结,一起向关中进发,夺取后秦都城长安。第一步很顺利,王镇恶、檀道济率军所向披靡,后秦洛阳守将姚洸无法抵抗,只能献城投降。
第二步却困难重重,主要原因是航道不通,导致刘裕主力舰队无法赶到。就在其他几路焦急等待刘裕大军时,后秦内部发生动荡,王镇恶觉得这是难得良机,所以便顾不得刘裕先前的部署,擅自西进,准备一举攻进关中。檀道济、沈林子看到王镇恶先行开拔,生怕灭秦之功被王镇恶独占,也纷纷率部西进。
刘裕只能干着急,几个月后,他统帅的舰队好不容易才进入黄河,但行军速度依旧缓慢,靠着士兵拉纤在黄河中逆流而上,比这更危险的是,北魏大军在岸上一直跟随着这支舰队,这可不是“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的“纤夫的爱”,而是暗藏着一种扑面而来的杀机。
北魏,此时成为一个关键棋子,后秦向他求救,希望他能“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刘裕也向北魏明确表示,此次北伐唯一的对象是后秦,和北魏没什么关系,希望北魏能借道行个方便。
北魏皇帝拓跋嗣对此犹豫不定,下面的朝臣也分成截然两派,有的说唇亡齿寒,刘裕灭秦后一定会图谋北魏,不如现在联合后秦,截断晋军西进之路。另外一派说晋军本来无意犯魏,如果主动出击,无疑是引火上身,况且此时正在与北方的柔然作战,年景不好,庄稼歉收,不具备开仗条件。
左一言右一句,搞得拓跋嗣更没了主意,他最后决定采取折中之术,派出十万大军在北岸跟随着刘裕的船队,你走我也走,你停我也停,北魏军队虽然不主动进攻,但对于晋军一些小船因大风漂流到岸边的,一律杀无赦。
刘裕决定给这些“跟踪者”颜色看看,否则很难摆脱这块“牛皮癣”,这次刘裕在战法上又有创新,他先是让手下将领带领七百兵士和一百辆车登上北岸,摆出了一个奇怪的阵型,两边的车子紧靠河岸,而中间的却离岸有一百多步,布置成一个半月形的阵势,这个阵势有个学术名字,叫作“却月阵”。
北魏兵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心里想晋军这是要唱哪出,正在犯嘀咕时,两千晋军在大将朱超石的率领下渡河而来,并且携带大弩一百张,北魏军此时才反应过来,开始大举进攻却月阵。
晋军早有准备,先用弓弩射杀,看魏军越来越多,索性将长矛截断,只剩三四尺长,一人手执,另一人在后面用大锤击之,这样短矛瞬间变成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由于北魏军人员密集,这样发射出去的一支矛就可以刺穿三四个人,似乎比子弹的威力还大,北魏军队死伤惨重,朱超石趁势转入追击,又杀伤不少。
从此,北魏军队在河岸上消失了。
刘裕这边不顺利,不听指挥而擅自西进那几位,进展更不顺利,大军被挡在潼关之外,久攻不下,军粮遇到很大问题。没办法,只好派人向刘裕求援,当时北魏兵还如影相随,刘裕对他们不听指挥一肚子气,他打开船窗,指着岸边的北魏军没有好气对使者说:“我叫你们不要轻易冒进,偏偏不听,看看岸上如此多的魏军,我又怎么能派出救兵。”
自力更生,是这几位此时唯一的选择,他们一边到处筹粮,一边费尽脑筋想办法攻入关中,潼关这个天险看来很难突破,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于是王镇恶决心放弃正面攻击,改由黄河入渭水,绕过潼关进入关中。另一路由沈田子带领少数人马绕道武关进入关中大地。
树挪死人挪活,战略上的果断调整,立即收到了奇效。听说一股晋军过了武关,出现在蓝田,姚泓亲率大军来抵抗,面对数万敌人,只有千把人的沈田子横下一条心,将此仗作为人生最后一战,结果趁姚泓立足未稳,率部主动出击,一战杀敌一万多,姚泓则狼狈不堪地逃回长安,从此不再敢出击。
堂堂的后秦皇帝,带着几万兵马,被一个只有千人的偏师,搞得如此不堪,一切都在预示后秦的气数将尽。
另一支奇兵发挥了更为关键的作用,王镇恶经渭水进抵长安郊外,弃船登陆前,王镇恶做了一个战前动员,大意是说如今已经离家万里,什么保障都没有了,如果能获胜,则功名皆得,不然则尸骨无存。总之一句话,是生是死都在此役。
打了鸡血的军队就是不一样,登岸后,王镇恶身先士卒,后面的军士以一当十。秦兵自然抵挡不过,很快便攻入长安城。
姚泓眼见大势已去,召集家里人商量是投降还是自杀,他只有十一岁的儿子姚佛念认为刘裕一定不会放过姚氏家族,与其受辱被杀,不如自行了断。但姚泓下不了决心,结果是姚佛念从城墙上坠亡,而姚泓出降,后秦就此灭亡。
一如姚佛念所料,刘裕下令除姚泓以外的宗亲、嫔妃全部杀掉,姚泓本人也被押送至建康,在闹市中被咔嚓。早知如此,还不如和自己儿子一起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国破身灭,一了百了。
姚泓是刘裕杀掉的第四个国君,作为臣子,此时刘裕的声望到达了顶点。东晋建朝以来,在刘裕之前,历次北伐均以失败告终,而刘裕两次北伐,居然将两位敌国的皇帝送回建康在闹市处斩,在东晋朝野看来,堪称奇迹,前无古人,后可能也没有来者。
就当所有人期待刘裕在北方站稳脚跟,然后一鼓作气实现天下一统时,刘裕却选择匆匆回师,上回灭了南燕后回师,是因为卢循、徐道覆造反,这次为何回去呢,对此众说纷纭,多数人认为刘裕并无统一天下之志,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建康城金銮宝殿中那把龙椅,所以见好就收,回建康城后伺机篡位。
史书上给了两个理由,一是说众将思归,这个说法有些勉强;第二理由似乎更加靠谱儿,就是刘穆之的死。就在刘裕进入长安不久,传来了刘穆之病逝的噩耗,刘裕闻之悲恸欲绝,觉得朝廷无人,害怕由此生乱,于是“决意东返”。
刘穆之是刘裕最亲密、最信任的“革命战友”,从他最早起兵反抗桓玄起就一直跟着他,不仅忠心耿耿,而且办事牢靠,所以深得刘裕信任,刘裕每次带兵出征,都让刘穆之坐镇建康,似乎只有这样,他自己才能在前线安心作战。
刘穆之对得起刘裕的信任,他对内总理朝政,对外供应军队需求,每天府上都是宾客盈门、络绎不绝,大量的事情等着他处理。刘穆之一边眼睛看着呈报上来的文书,一边手里写着批阅的文案,一边嘴里还和见面汇报的人谈着话,一心三用,互不影响,都处理得妥妥帖帖。事务如此繁忙,他还能够忙里偷闲,自己写书,还花时间自己校订直到定稿。
刘裕对刘穆之更深层次的情感,是把他视作心灵的朋友。这是因为刘穆之打心眼里尊重刘裕,真心实意地想帮助他,这与那些因为他的权势而投到他门下的世家大族完全不同,这些人的内心根本看不上大字不识几个的刘裕,曾被刘裕诛杀的谢混,在刘裕官拜太尉的大喜日子,不仅迟到,而且衣冠不整,表达了一份轻蔑之意。即使投靠的刘裕的谢晦,有次宴会上,刘裕打算赋诗一首,想附庸风雅自我表现一番,谢晦急忙起身劝阻,并代替刘裕作了一首,表面上看是想为自己主子解围,实则是怕刘裕丢人现眼,心里仍充满着一种轻视。
刘裕心里像明镜一样,他知道自己这个“乡巴佬儿”虽然可以用武力和权力,让这些大家贵族对自己表面上服服帖帖,但世家大族对庶民阶层的鄙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时难以化解。所以刘裕看上去威风凛凛,但内心却是孤独异常,而刘穆之则是治愈他孤独症的良药。
刘穆之总是在私下提醒刘裕,应该注意什么,刘裕从小没有念过什么书,字写得极差,这在当时名士遍地的东晋朝廷,暗地里经常被嘲笑,严重影响他的形象。刘穆之认为这不是小事,应该引起足够的注意。可刘裕生性不喜读书,军中事务又忙,自然不可能去整天练字。
刘穆之于是给他出主意说:“既然没有时间练字,那就把字写大一些,字写得越大越好。字写得大,不但能够藏拙,而且有气势。”从此以后,东晋臣民经常会见到一张纸只写六七个字的文告。
刘穆之堪称完人,如果鸡蛋里挑骨头,非要找出个毛病,那便是吃的有些奢靡。他喜欢美食,更喜欢热闹,每顿饭都是山珍海味,开席都不会少于十个人,从不自己一个人吃饭。这点他曾如实和刘裕汇报过:“我出身于贫穷的家庭,从小受了不少苦难。自从跟随您以来,虽然经常注重节俭,但每天的日常花费稍微多了点,除此以外没有一丝一毫有负于您的。”
如此重要的革命战友意外离去,对刘裕的打击可想而知,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是刘穆之过早死去的罪魁祸首。
这是怎么回事呢?刘穆之所有的事情都办得很好,但有件重要的事情却没有办好,这便是刘裕北伐攻占西晋旧都洛阳后,本来应该给予大功臣刘裕奖赏和待遇,但刘穆之主持工作的东晋朝廷却迟迟没有动静。
刘裕对此很不高兴,派自己秘书王弘回到建康,不知是否对刘穆之有意见,刘裕没有让王弘去找刘穆之,而是直接向白痴皇帝司马德宗暗示要给刘裕加九锡,刘穆之听说后,为之一惊,很快就病倒了。不知是担忧刘裕不再信任自己,还是觉得自己多年来原来是助纣为虐,总之是一病不起,支撑了一些日子,最后不治而亡。
刘裕留下自己十二岁的儿子刘义真以及王修、王镇恶、沈田子等文武共守长安,自己则带兵东归,不久后留守长安的晋朝文武发生内讧,长安城被夏国的赫连勃勃所占,好不容易占领的关中地区得而复失。
灭南燕、平卢循、定蜀地、灭刘毅、诛诸葛长民、驱司马休之、覆后秦,过去的岁月对于刘裕来讲简直太过成功,下一步除了篡位当皇帝,似乎没有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可做了。
公元419年年初,白痴皇帝司马德宗突然驾崩,虽然当了一辈子傀儡皇帝,但死得却是非常的蹊跷,不用多想,当朝敢杀皇帝的大概只剩了刘裕了,没错,就是刘裕干的。其实对于一个白痴皇帝,刘裕本没有必要这样痛下杀手,他这样做是和一则“谶语”有关。
“谶语”,简单地说,就是将要应验的预言、预兆。据传简文帝司马昱见过一条谶语,说的是:“晋祚尽昌明,昌明之后有二帝。”昌明是孝武帝司马曜的字,意思是说东晋到司马曜就名存实亡了,后面还能有两个皇帝。
天意不可违,刘裕很信这一套,他转念一想,如果按照谶语,安帝司马德宗以后还要有一个皇帝,才能轮得上自己。司马德宗虽是白痴,但身体倍儿棒,吃什么都香,一时半会儿看不出驾崩的可能性,而自己年岁渐大,不一定能等到黄袍加身那天。于是刘裕密令中书侍郎王韶之找机会将司马德宗干掉,很快王韶之找到一个良机,将司马德宗活活勒死。
刘裕扶立的下一位皇帝注定是东晋的末代皇帝,他选择了司马德宗的弟弟司马德文,这位皇弟照顾了自己傻子哥哥一辈子,他登基后,很快便加封刘裕为宋王,礼仪待遇和天子已无两样。
接下来注定是一场“禅让”大戏,但两个主角还是要先比划一下,不能搞得过于简单粗暴。刘裕还是老一套——以退为进,他突然提出要告老还乡,搞得群臣不知这位“宋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一位叫作傅亮的大臣明白他心思,刘裕就派他操办禅让相关事宜。
司马德文作为另一个主角,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摆设,早就做好了随时下台的准备,所以傅亮将草拟好的让位诏书递给他,让他誊抄时,他二话没说欣然执笔抄写诏书,并对左右说:“桓玄篡位时,晋室已经失去天下了,因为有刘公(刘裕),才延长了将近二十年。今天做这件事,非常心甘情愿。”
一切准备就绪后,公元420年农历六月,刘裕设坛于建康城的南郊,举行禅让大礼,继皇帝位,由于在此之前,他被封为“宋王”,所以新王朝国号定为“宋”,这个新王朝和后来的齐、梁、陈都统治南方,故这几个政权并称为“南朝”,与北方的“北朝”相对应,从此开启了中国历史的“南北朝”时期,因为后来又出现了北宋、南宋,所以历史把这个王朝一般叫作“刘宋”。
这场禅让大戏进行的还算顺利,美中不足的另一个男主角没有出席,本来需要两个人配合出演的一出戏,一下变成了刘裕的独角戏。原因应该是司马德文使性子,他把让位诏书抄完,连同玉玺一起上交,然后就回到琅琊王府,潜心修佛,不问政事,对刘裕送来的邀请函也是置之不理。
司马德文没想到,这为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刘裕即位,下诏封司马德文为零陵王,搬到了建康南郊的秣陵,由重兵看管。司马德文对前途命运比较乐观,他认为自己非常配合地把皇位让给刘裕,这位新皇帝会放自己一马。褚皇后没有老公那么乐观,所以她和司马德文寸步不离。凡是司马德文吃的东西,全部由她自己买、自己做,刘裕一时难以下手。
一年后,刘裕动手了,他让投靠自己的褚皇后的弟弟褚淡之带着几个士兵过去。褚淡之说有事和姐姐商议,把她骗到另一个房间。几个士兵跟着翻墙进去,把毒酒放到司马德文面前,逼他喝下。身为资深佛教徒的司马德文起初不肯喝,理由是:“佛教说人如果自杀,转世不得再投人胎。”士兵哪里管这套,一齐动手把他按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他的脸,活活闷死。事后,刘裕把戏份做足,为这位东晋末帝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
就此,刘裕创造了一个历史记录,他杀掉了六位皇帝,分别是:楚国桓玄、南燕慕容超、蜀国谯纵(对外称王、对内称皇帝)、后秦姚泓、东晋司马德宗、司马德文,这项纪录至今没有人能打破。
刘裕作为门阀政治的“掘墓人”,对东晋皇帝和大族可谓冷血无情,但对百姓还是很不错,这或许和他出身寒门有关,这使他比那些名门大族更能体会到民间的疾苦,登上帝位后,他多次下令减免赋税,并对东晋以来苛刻的刑法进行了改革,多次赦免囚徒。只会写几个大字的刘裕,对教育格外重视,兴办了许多“希望小学”,营造了浓郁的尊师重教的氛围。
作为一个寒门弟子,当了皇帝后很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穷奢极欲,贪图享受,想着努力把失去的时光弥补回来。但刘裕同志却“永葆革命本色”,简朴的让人觉得他不像一个皇帝。
翻开刘裕同志的阅历,可以看出他“拒腐蚀永不沾”的革命信念由来已久,“不爱财,不好色”似乎就是他人生信条,在没当皇帝之前,宁州进献了一个精美的琥珀枕头,价格不菲,但刘裕听说琥珀能治刀伤,二话没说让人将琥珀砸碎,送给了受伤的众将士。北伐灭掉后秦后,刘裕得到了姚兴的一位侄女,此女长得相当可人,刘裕也非常动心,但谢晦劝他不要因此而荒废大事,刘裕当即将此女打发走。
“艰苦朴素”,刘裕一直将这四个字牢记心间。当了皇帝后的刘裕经常衣着简朴,拖着连齿木屐,在神虎门散步,左右从者不过十余人。他睡的床头是土坯做的,床头挂的是土布做成的帐子,墙壁上挂着布做的灯笼。并且他命人将年轻时耕田用过的农具收藏起来,作为“革命传统”教育素材,让后人知稼穑之艰难。
刘裕用他的所作所为,表明他不仅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治理国家同样能够得心应手。王夫之对此评价道:“汉之后,唐之前,唯宋氏犹可以为中国主也。”遗憾的是,这位雄才大略的刘宋开国之君只坐了不到两年龙椅,便因病驾崩。
鲜红,是伴随着刘裕一生的颜色,大小无数次征战,许多时候生死只在一瞬间,鲜红的血肉溅在身上,无数的生命倒在眼前,在那个乱世之中,似乎只有这种颜色才能染出一条通往成功的道路,刘裕双手沾满鲜血,这鲜红成就了他,但同样让他在历史留下了阴影,特别是他将拱手让权的司马德文杀掉,形成了一个恶性的连锁反应,以后的每次改朝换代,无不以前朝皇族的鲜血来献祭,连自己的后代也不能幸免。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一千多年后,一位叫作辛弃疾的知府,登临京口北固亭,看着眼前滚滚东去的长江水,望着江对岸落入敌手的故土,他想起了刘裕,心中颇多感怀,写下了那首流传千古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刘裕,从此在这首词中重新复活,一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