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盗火者（1/1）
“普罗米修斯从天神那里盗取了火种，并将其送给了人类。此后，人类获得在黑暗中创造光明的权力……”
灯亮如白昼的实验室内，各式各样的玻璃试仪器中盛着各色的液体，其中绮丽而妖异的光明明灭灭。
“作为惩罚，天神将其捆束在陡峭的悬崖上。让太阳暴晒他，唤风雨磋磨他，命秃鹫啃食他。日复一日，永不解脱。”
一小串气泡升起，转瞬破灭。
少年微眯着眼，他将身上厚厚的大衣裹紧了些。
“不错的故事。”博士摆弄实验仪器的动作不停，对于少年的打扰并不介意，甚至好脾气地听完少年“编造”的神话故事。
紧身的衣物勾勒出博士紧瘦而十分具有力量感的腰身。
“但你深夜来访总不会只是来给我讲个故事。”
博士将一种液体小心滴入另一种液体中。
原本安静的液体突然沸腾，一串又一串气泡疯狂上涌，而后渐渐归于沉寂。液体变了一种颜色。
失败了。
博士放下手中的器具，头偏向坐在角落里裹成一团的少年。
“还是说…你单纯是来我这里耍酒疯的？”
一身的酒气。
没把少年赶出去都是他好脾气。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慵懒而极具挑衅意味：“病人来看女皇为其指定的医生…天经地义。”
“对我应该使用更恭敬的口吻，莫菲厄斯。”
“你配吗？”少年一抬眼，“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博士]，呵…不过如此。你研究的东西，我可一个都看不上。”
“哦？看来你对那位你和富人一起推荐给女皇的小科学家评价很高？”
少年身子后仰，靠在墙壁上并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咧嘴一笑，“不不不，那可不是小科学家，他所研究的东西——”
少年眼睛里闪现疯狂和兴奋的颜色，“是‘火种’，是‘神的禁令’，是‘神的秘密盒子’。那将是世界上最绚烂的‘烟花’…”
博士擦拭干净自己的手，倒也起了几分兴趣，“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你想知道吗？”少年仰起头，像猫儿一样睁圆双眼，一副天真又顽劣的样子，“求我啊~”
“挑衅我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莫菲厄斯。”博士走到少年的面前，低下身子与少年平视，“你应该学聪明点。”
“看我不爽啊…可你又不敢把我怎么样。”少年可谓是把“狐假虎威”那一套玩得飞起，在博士的容忍底线边缘疯狂蹦迪，“我就喜欢你这种看我不爽又不敢拿我怎么样的憋屈模样。”
“呵呵呵呵…”博士低低笑起来，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有些愉悦。
真诡异。
少年不解地皱起眉，“有病？”
“我们两人之间，只有一个人有病，他还偷偷把药倒掉，你猜猜是谁？”
“胡说，我倒得光明正大。”少年一时嘴快反驳道，随后愣住。
博士得意一笑，好心情地起身离开，在少年的死亡凝视中重新回到实验台进行他不知名的实验。
“半夜喝了酒，然后来到这里干扰我的实验……让我猜猜…是因为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吗？”
闻言，少年垂下眼。
……
时间回拨到今日傍晚。
在外与人周旋了一天的少年带着一身疲惫打算回到那幢别墅。就在他手刚刚搭上大门的时候，他停下动作，抬起的手悬停在半空。
家中……来了“客人”。
“客人”在等他，可他并不打算与之相见。
那一刻，他并没有来面对这份离别之后重逢的勇气，也没有跨过碎了一地过往玻璃渣的决心。
想他吗？想啊，少年每时每刻都在回味他们的过往。
爱他吗？爱啊，少年无时无刻不再心中翻涌着爱意。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少年渐渐放下手，心跳越来越沉闷。
他深知自己此行，会以“死亡”作结。
“时闻”已死，“过往”已抛，他们本就已是一纸“悲戚寂寥”；何必重逢再永别，再添上一笔“秋风叶落”呢？
少年伸出食指抵在唇间制止亲卫的上前询问，他摆了摆手，屏退亲卫，悄悄离开了。
一个人。
少年在街道上七拐八拐，漫无目的地游荡犹如孤魂野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的一家小酒馆的，等自己反应过来，他的面前已经被酒保放好了一杯酒。
透明清冽，宛若初春刚刚解冻的泉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果香。
少年没有听酒保对这杯酒的倾情介绍，他只是将其端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他不像是在品酒，更像是往里硬塞。酒保见状摇摇头，嘟囔了一句，随后转身离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大概是嫌他不识货吧。
少年将空了的酒杯放回桌面，眼睛看向酒馆的门口。
他在看什么？
他在期待什么？
少年闭了闭眼。
那一年，他是在酒楼中找到他的，他是亲自接他回去的。
少年睁开眼，恍惚间又看到那位穿着红紫色浮浪人服饰的执行官朝他走过来。
眨了眨眼，那人的身影如粒子般散去，少年才明白过来这只是他的妄想。
[回不去了……他放手了，我也放手了。]少年喃喃道，而后又点了一杯酒。
少年举杯遥敬。
敬还在沉玉谷中的自己，敬那位狂傲不羁的少年郎；
敬已经碎掉的过往，敬注定不幸的未来。
虽然有些任性，他还是有些期待他能找到他。
他醉了哦，现在他很好说话的…真的，很好说话的！
可是那位少年郎没有像那次前来。
少年叹了口气，果然啊，自己还是没有长大。
明明是自己在门外悄悄离开的，却还期待他能找过来，接他回去。
这不是矫情吗？真讨厌……
自己，果然很讨厌。
……
可是……那一次也是啊……
这次怎么就找不过来了？
少年一次又一次望向门口，在每一次门被打开时提起心情，然后在看清来人时重新将期待扔回去。
少年敲了敲酒杯杯壁。震动的杯子发出轻灵的声响，在酒吧的嘈杂声中，这点声音不值一提。
是不是他躲得太偏了，他找过来要多花费一点时间？
那…他再等等。
他醉了哦，所以他应该可以任性一些吧？
店内的客人走了一茬又一茬，少年的身影都没有动。少年一个人坐在吧台上，等到了半夜。
没有来。
他没有来。
少年没有被找到，也没有被带回家。
少年拍了拍脸，眨了眨莫名有些酸涩的眼睛。
嗯……不难过。
其实…这样才对嘛。所以，不难过。
少年终于起身离开酒吧。
站在酒吧门外，天上的星辰宛若一个个眼睛锁住他，夜晚夹杂着冰晶的凉风激得他一激灵，他马上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至冬的天好冷啊……]
不能回别墅…少年站在广阔天地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他想了又想，发现于他而言，如今在至冬最安全的地方是博士的身边。
把自己怼博士眼前无疑是危险的，可因为来自女皇的“护身符”，博士那里也是最安全的。
少年嘲讽一笑，当即决定去给自己找点乐子。
他想自己大概是又醉了。
当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
“你监视我。”少年冷下脸，眼神刺向博士。
博士如何知道属于他的别墅内有人，答案不言而喻。
“作为医者，关心自己的病人…天经地义。况且你是女皇陛下亲自派给我的病人，自然要多上心些。”博士手上动作不停，对少年如针如剑的眼神并不在意，“好大的火气，明明被打扰的是我才对。”
少年冷哼一声，站起身。
“莫菲厄斯，”博士的呼唤让少年顿住脚步。
少年冷冷回眸，看到博士像是敬酒一样朝他举了举手中盛有试剂的试管。
他说——
“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我允许你的期待。”
高傲得不可一世。
少年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
再次站在别墅的门口，少年闭眸良久才终于把手伸向大门。
“啪嗒”一声，把手转动，少年打开大门
——迎接意料之中的冰冷空寂。
就连壁炉都已经熄灭，只依稀可以看到灰烬之中星星点点的暗红色光点。
站在门口，少年看着一室的黑暗与寂寞，对自己说：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门，彻底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