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翠竹(1/1)
经过小半年的整理,文书库终于焕然一新。苏恒让夫子给库里了添置了许多书架,把原本堆积如山的书籍卷宗全都移到书架上,并用刻刀按年份给卷宗分了类。
日后再要寻哪一份卷宗只需按照年份依次寻找,君上知晓后很是赞许,大肆夸奖了此次领命整理库房的夫子。苏恒身份特殊并不适宜出彩,夫子便默领了功劳转头将赏赐给了苏恒。
宁然之和苏恒还是会在耘樟院向夫子求学,有时候宁然之明明忙的脚不沾地,仍旧会来耘樟院喝一杯茶,吃吃苏恒做的小食。苏恒觉得现在的日子甚是惬意,想着如若此生都这么悠闲下去该有多好。
这几日宁然之却没闲着,最近新入宫中的婢女全都被送到自己的宸光殿过了目。
那日苏恒一句‘闵业殿也只我一人’让他觉得,苏恒太孤独了,闵业殿有一个主殿两个偏殿,算上大大小小的屋子也有十来个,可这偌大的宫殿只有苏恒一个人住,以致于在本该朝气洋溢的年纪养成了一副沉闷的性子,他想亲自选一个婢女送到闵业殿。
不能选一个跟苏恒一样少话的人,不然送去就是两个人都是闷着,得找一个机灵活泼手脚麻利且忠心的人,经过自己的千挑万选,终于选出了一个较为满意的婢女。
这个婢女年纪与苏恒相仿,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一看就是个活泼的姑娘,但难得她机灵警醒,因一手好绣工被召进宫里,身家清白,说话如同倒豆子般清脆。宁然之很是满意,想到苏恒清雅隽秀的模样便赐名这个奴婢为‘雅竹’,并吩咐内侍带下去好生教习宫中礼仪。
又过了一个秋,闵业殿里的梧桐掉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苏恒拿着笤帚正在清理落叶,宁然之进了院子。
苏恒见到宁然之福了福身,将宁然之请进殿中添了热茶,“苏恒,今日来我给你带来一个人。”宁然之喝了茶,挥手示意门口站着的人向前行礼。
苏恒这才看到随着宁然之进来的还有一个人,是个着奴婢宫装的女孩,梳着简单的发髻,微微垂着头。
女孩进来后站在门口,看到宁然之示意自己便小碎步向前叩拜在苏恒面前:“奴婢雅竹,叩见郡主,今后定当为郡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女孩声音清脆洪亮,抬起头来满脸笑意,朝气全溢在了脸上,看相貌。年龄与苏恒一般无二,苏恒一时间愣了神。
“你上次说,闵业殿只有你一个人。我知你喜静,但是偌大的宫殿你一人还是略显孤寂,煮茶扫地这等事皆可交于雅竹。她虽聒噪了些,但机灵却是不假的。”宁然之慢慢的说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说完又喝了一口茶。
苏恒只身一人来到青州,这些年不是在夫子的耘樟院,就是在自己的闵业殿,空荡荡的宫殿一个孩子守在这里,说不孤独是假的,但多年的独居自己早已习惯。想到他竟然会为自己考虑到这些,苏恒有些感动:“多谢世子殿下。”
香炉里的烟袅绕着,静的出奇,殿内气氛突然有些旖旎。苏恒默默得看着宁然之,眸子里盛满了细碎的温情,她清楚得知道,这个人和夫子都对自己很好,但又是不相同的好。
“不必谢...你缺个人照顾你,有人在我也放心些。”宁然之说完后面一句感觉似有不妥,但话出口已经收不回来,只好四处左右张望着什么,神色也有些许不自在,脸上有点微微发热,心里却暗暗道,原本只是想替她物色一个机灵的奴婢好好侍奉她,但现在这气氛却有些尴尬,但究竟尴尬在哪里自己也说不出个究竟,脸也微微发着热,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不甚明白,此刻的他只想快快逃掉。“雅竹,好生侍奉郡主。”说完不等雅竹回令,头也不回得走掉了。
跪在地上的雅竹和端坐着的苏恒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世子是怎的了。苏恒把雅竹扶起了身,问了些雅竹的身世,便让雅竹自己腾出侧殿住下。
宸光殿里,宁然之右手拿着朱笔,左手拿着君上交给他批注的奏疏,凝神片刻却始终没有下笔。回过神的刹那惊觉自己又在想苏恒,他叹了口气放下笔,沉思自己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初次见到苏恒是在学堂,他早就知道质子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当日的苏恒又犯了她的倔劲,讽刺了青州的名门公子,自己没见到还好说,见到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不论如何郡主在青州受到羞辱,势传出去势必对青州有不好的影响,但此后并未注意过她。
第一次被她吸引是因为查矿的事情,父君命他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策略,自己苦苦思索多日,查看了书中豫州所有的风土志,仍未获良果,可她三两拨千金的几句话令自己恍然大悟,虽是无意中帮到自己,却解决了父君日日头疼的大麻烦。
后来,随着关系的日益密切,他发现苏恒仿如一块没有杂质的宝玉,她聪慧无比,勤学敢辩,她温婉、沉静、但又坚定、果敢,偏偏又是个倔强的姑娘,自己身边从小到底认识的姑娘,不外乎那几个姐姐妹妹和重臣的爱女,但她们都是一心钻研自己的妆发、首饰,从小耳提面命的就是相夫教子。而苏恒,却爱书香不爱红妆,她能捧着一本书静坐好久,专注到走到她身边都不会发现。
他见过她脆弱哭泣的样子,也见过她虽跪着仍桀骜不驯的样子,见过她浅笑着拂袖添香的样子,更见过她月光下安睡的样子。她仿佛像一根竹子,从宁然之坚硬的心里破壁而出,笔直,倔强。
宁然之想每日都见到她,听她说说话,吃她做的小食,亦或是看着她安静低着头练字都好,只要看到她,内心就无比宁静。仿佛与宸光殿隔着半个州府宫殿的耘樟院,是自己心里的一捧净土,而苏恒就是在这捧净土里的一颗种子。这种种感觉,是,喜欢上她了吧?
想到这里,宁然之似乎明白了自己最近这段时间为何会如此奇怪,他摇头轻轻笑了笑,随后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他觉得很开心,生母早亡,从生下来就被宣告天下作为青州世子的宁然之,除苏恒以外自己从小经历的体会的全是权力的博弈,第一次想对一个女孩子好,想保护她,想看她笑,想陪她作画吟诗,想把自己最好的都给她,这就是年少时懵懂的喜欢,这种感觉让宁然之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孤独,觉得第一次有了真正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