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狼来了（2）（1/1）
候圆虎的机械义眼投射出一幅围城外的地图，红色的三角标记不断闪动，距离实验工房还有大概一公里的距离。
但他眼前已经没有能够供人行走的土地了。
候圆虎脚下是垂直的悬崖，悬崖下是一片汹涌的黑海。
显然，这里原本的陆地被天使收走了。
万族中的天使一族利用一级权柄“傲慢”创造的神器“魂镜”肆意收取原本能供人类生存的土地。
候圆虎曾经见过一只二翼天使。
巨大球体上是一颗人类的脑袋，遮天蔽日的翅膀撑开，无数只没有感情的眼睛俯瞰大地，球体中央裂开一道口子，似人的牙齿衔着一面黑色的镜子，镜子映照之处的土地化为频闪的带状物消失在镜面里。
围城将会是它们最后收取的一块土地。
但这个问题是围城政府高层需要忧虑的问题，候圆虎现在要想的是：坐标位置在海里，他要怎么下水去找这该死的实验工房。
快入夜了。
候圆虎蹲在悬崖边上，眯了眯眼睛，视野当中一片鳞光闪动。
不知道是鱼人还是人鱼呢？
人身鱼尾是人鱼，而鱼头人身是鱼人。
在《神箱》的游戏设定里，人鱼虽然秀丽，但奸诈狡猾，不少玩家在做任务的途中被诓骗致死，而鱼人尽管丑陋，但心地善良，从未主动出手伤害玩家。
如果是鱼人，那就好办了。
但如果是人鱼，那得费一番力气运作。
候圆虎从挎包里取出一枚浅色的海螺耳钉，棕色的斑点纹路零星点缀在螺身，有一种自然造物的美，放在过去海边旅游区的摊位上销量应该不错。
它的名字叫做“王子的歌声”，游戏时期玩家专门用以吸引人鱼或是鱼人的道具。
秋生一比一地将这个道具复刻了出来。
候圆虎将“王子的歌声”戴在左耳上，摩挲海螺，拉出一条骨线，骨线上是一小颗珍珠，一通操作下来，像是回到过去当练习生好不容易摸到耳麦的时候。
哎呀，真怀念啊。
候圆虎顿了下，想好曲目，开口热唱。
“心在跳是爱情如烈火。”
“你在笑疯狂的是我。”
“爱如火会温暖了心窝。”
“我看见爱的火焰闪烁。”
《爱如火》唱到一半，一颗硕大的水弹朝候圆虎激射而来，他手腕转动，马格南手枪精准送出弹药，击碎水弹，水花溅了一身。
候圆虎狼狈地显形。
“噗通——”
一条鱼尾落入海中。
过了几秒，一张过分明艳的脸浮出水面，方脸，粗犷的野生眉下是明亮的眼睛，英气的鼻子，浓烈的红唇，配上一头黑色的湿发，尽显祸国殃民的美人之色。
好家伙，这种稠丽的容颜在人鱼族群十分少见啊。
要知道《神箱》里的人鱼族群是以“气质温婉”、“面容清丽”作为美的取向，像他面前的这条人鱼，大抵会被族群说“丑”，甚至是“异类”的吧……
候圆虎多看了几眼，有些失望地取出一张白脸傩戏面具遮住人类的脸。
唉，是人鱼啊，脑壳疼。
人鱼游近，张嘴露出尖牙，一阵唧唧哇哇，特难听的万族语喷涌，“死幽灵，在别人家门口鬼叫什么！发春回你家去，别在老娘这里发癫。”
这条人鱼凭借气息就将候圆虎认为了幽灵。
候圆虎身体一僵。
因为人鱼的声音，是低沉的烟嗓男声。
想象一下，如果有一位一米八，胳膊纹满青龙白虎的彪悍大哥杵在面前，开口却是泼辣的“老娘杀你全家”，是个人都得被石化。
候圆虎用万族语对它说道：“哥，啊不，姐，你能带我下水去个地方不？”
人鱼脸色不善，“谁是你姐？”
候圆虎连忙摸出三枚七阶万族的灵魂核种向它示意，“很近的，离这就一公里的距离，你送我到地方之后，这些都是你的。”
人鱼假装不经意地瞄过候圆虎的挎包，眼底闪过贪婪的光。
“送你下水可以，但这些东西不够。”
“不够？”
候圆虎苦恼地又拿出一枚六阶万族的灵魂核种，一脸肉痛地说道：“那加上这枚呢？我从古堡里逃出来的，身上就带了这些东西。”
寻常幽灵的栖息地都在幽暗的古堡，它们作为好奇心极强的物种，时不时会违背祖训往古堡外逃，见见外面的世界。
候圆虎编的很合理，不会有什么破绽。
见人鱼眼巴巴地望着候圆虎手上的灵魂核种，候圆虎知道，它心动了。
人鱼的阶层一般在六阶，但由于身体和其他同届的万族比较为柔弱，只能群居，一同捕猎。
动物族群内部都有金字塔般的序列等级，人鱼也不例外。捕猎到的食物、灵魂核种由上至下层层剥削，像这只被族群排挤的人鱼肯定拿不到多少资源。
它不心动才怪。
候圆虎恳求道：“姐，你行行好，就带我下去吧。”
人鱼用带蹼的手摸下巴，几秒钟之后，一副大方的样子回答道：“行吧。我带你下去，这样，你跳下来，我在下面接住你。”
跳下去？
开玩笑，水中可是人鱼的主场，贸然跳下去，候圆虎估计只会落得一个人财两亡的结局。
这时候还得靠耳朵上的海螺耳钉，不过话说回来，他今天好像从高处往下跳，跳了两回。
额，这寓意着什么吗？他在往一个巨大的坑里跳？
有点不妙。
人鱼的尾巴用力拍打水面，“啪——”
“你到底下不下来？”
候圆虎举起手，掩住耳钉，郑重地对人鱼说道：“我们约好了啊，当你把我带到目的地，我才会把手上的三枚七阶核种以及一枚六阶核种交付给你，如果途中你做出任何伤害我的行为，我们的约定就失效了。”
人鱼不想到手的鸭子飞走，不耐烦地说：“得了，我不害你，你快下来，你家老祖宗没教育过你当雄性要果断一点吗？”
“磨磨唧唧的，你以后肯定找不到老婆。”
候圆虎：“……”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只人鱼说得挺准的，候圆虎确实找不着老婆……
老公倒是可以。
人鱼的话说完，海螺耳钉发出轻微的亮光，候圆虎满意地抓紧挎包，纵身往下一跃。
冰冷的海水四面八方地涌来，他憋着一口气，看人鱼妖艳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他也同样回以笑容。
它的鳍在昏暗的海水里像是一段鲜艳的红绸，泡沫翻腾，它的双手指甲变得又细又长，牙齿也显露出捕猎的形态，尖锐无比。
但当它靠近候圆虎时，它黑亮的长发从末端开始泛起白沫。
人鱼尖叫，“啊！你对我做了什么？”
它的齐腰长发已经变成了齐肩短发，再不停止展露对他的敌意，可能要变成光头了。
光头的话，好像也挺符合海洋生物的外貌。要说人鱼才是奇怪，海洋生物千千万万，就没见过哪种是有一头长顺的毛发。
人鱼眼神恶毒地盯着候圆虎的耳钉，它察觉到异状的来源了。
它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个该死的道具！”
候圆虎摊手，无辜地比划手势：憋气呢，我在水里说不了话。
人鱼恨恨地游到候圆虎的面前，收敛利甲，在他的面具上轻轻一戳，一颗充满氧气的水泡牢牢套住了他的脑袋。
“现在能说话了吧！快解除契约！”
候圆虎：“呼——”
“姐，不行啊，你知道的，用这个道具定下的契约，除非完成契约内容或是一方死亡，否则契约将永远生效。”
“王子的歌声”这个道具不但能呼唤人鱼和鱼人，更关键的是，它还对这两个种族具有绝对的束缚效果。
只要持有人和任一人鱼或者鱼人订立契约，它们必须遵守，不然就会化成海上的泡泡。
先前趁人鱼没发现这个耳钉，候圆虎偷偷套它话定契约，契约成功以后，他这才敢跳下水。
人鱼生气地提起候圆虎领子，“混蛋，你坑我！”
“哎哎，姐，头发还要不？”
在它对候圆虎动手的时候，它的头发又短了一截。
人鱼摸着自己一去不复返的长发，咆哮道：“死幽灵，我要杀了你。”
候圆虎没管人鱼的叫骂，蹬鼻子上脸地游到它的身后，环住它的脖子，喊道：“大姐，麻烦快点啊，我赶时间。”
风水轮流运转，这次轮到他催它了。
人鱼回头瞪了候圆虎一眼，随即按照他的指示动身。
“死幽灵，我记住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候圆虎摇头，突然之间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我没有名字。”
不是所有的万族都有名字，少部分高阶万族从一出生就具有传承记忆，它们的记忆里自然包含名字，而其他万族获取名字的方式只有一种：被高阶万族赋名。
人鱼听到候圆虎的回答，悄咪咪地伸舌头舔了下自己的牙齿。
它的动作很好懂。
候圆虎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万族，这就代表着他在幽灵族群里和它一样微不足道，它在完成契约之后对他动手，不会有被报复的风险。
人鱼真是小心眼啊。
明明是它自己动贪念想对他动手来着，他只不过是用道具防身罢了，一个男孩子出门在外，不小心点怎么行。
候圆虎嘟囔着：“叫什么人鱼，你不如叫小气鬼算了。”
人鱼震惊地回望候圆虎，“你说什么！”
“我说……”
突然，候圆虎的眼前像是被一团黑纱笼罩，意识也变得昏沉。
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脏里的魂力正在不断向外逃逸，而逃逸的方向正是身下的这只人鱼。
为什么会这样？它干了什么？
止不住的疲惫让候圆虎的脑子转不起来，他忍不住合拢眼睛，陷入黑暗。
“大人！大人！醒醒，我们到地方了！”
“唔，谁是大人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候圆虎才悠悠转醒。
人鱼背着候圆虎，鱼尾有规律地摆动，他们停留在一片深幽的海域。
映入候圆虎眼睛的，是一栋矗立在海底的诡异建筑：两座外表被海水腐蚀的铁塔扭曲地纠缠在一起，头对头，尾对尾，从远处看，是一个直立向上的无限符号。
这是？
机械义眼自动开启，候圆虎所在的地方和红标显示的位置重合，这里是秋生说的实验工房，但……
这座实验工房也太奇怪了。
人鱼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您是要进这通天塔里吗？”
“通天塔？大人？”
这人鱼的态度怎么变得那么恭敬？明明先前一副恨不得撕了他的样子。
人鱼小声地说道：“您给我赐名了，小气鬼。”
“我现在归附于您了，大人。”
“啊？”
候圆虎脑子里浮现出秋生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已经从八阶晋升到五阶了，潜入一个小小的工房，对五阶万族来说绰绰有余，用不着我出手。”
候圆虎是五阶幽灵，它是六阶人鱼，从阶层上来说，他的确是比它高一阶。
噢，那怪不得，我刚才说这只人鱼叫小气鬼，相当于是给它赐名了……
卧槽，要不要这么随意啊，赐名要抽魂力的，我这种身体情况，抽我的魂力就是抽我的命啊！
候圆虎在心里哀嚎。
他不自觉地捂住心脏，那里正虚弱地鼓动，像是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他感觉自己多说一句话都会晕倒。
人鱼扭头回望候圆虎，惊呼，“大人！您的身体？”
不用猜，候圆虎都知道自己身体的“隐身——显形”开关又坏了，在它的眼里，他估计是忽闪忽闪的，一会儿看得见，一会又看不见。
魂力没了，该打补剂了。
“我没事。”
候圆虎摸出一支灰烬补剂，手有些抖地把它往脖子上扎，橙红色的液体见底，他略微恢复精神。
“……小气鬼，通天塔是什么？”
人鱼听到候圆虎叫它的名字，它既高兴又疑惑地反问，“大人，您不知道通天塔吗？这是我们万族修行试炼的圣地啊。”
候圆虎一个由人类转化而来的幽灵自然不清楚万族内部的圣地，他含糊地说道：“我的传承记忆出了问题，族里的老祖宗很少让我接触这些。”
小气鬼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候圆虎松了一口气。
这算是解释了“明明自己没有名字也能赐名”和“对万族内部事物不熟悉”的情况。
一次性堵住所有问题，在候圆虎被揭穿并非纯粹的万族这个事实之前，“传承记忆出问题”这个借口他能用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