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月黑风高夜（上）（1/1）

夜幕渐晚，月至中天，自东海之上萦绕而起的薄雾上升至天际变为浓云，遮蔽了盈盈的月光，飘飘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展到天宫附近，此刻的天宫少了白日里的仙来仙往，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天门守卫的将士间或巡视走动时铠甲发出轻微的声响。

忽而从云雾中行来一队仙官，守兵将其拦下，那为首的仙官从衣袖中掏出块玉牌，守卫认得这是通行天宫的令牌，不敢阻拦，向斜后方退了一步，放行。

为首的仙官向他略行一礼，便率众向里走去。只刚一抬脚，却听到一声“慢着”，前面踱过来一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来人看衣着是名在此处负责巡视的将官，左眼罩一眼罩，一道狰狞的疤痕自眼罩自上向下伸展而出，平添了几分孔武刚猛之色，他腰间挎着佩刀，此刻右手正搭在刀柄上，一只独目审视着这队来人。

守卫见到长官前来，不敢怠慢，快走两步到他身旁：“将军。”

将官目光不移，沉声向守卫问道：“令牌查了吗？”

“已查。”守卫答。

将官微微颔首，越过守卫，走到领头的仙官面前：“不知诸位仙上这般时候要进天宫所为何事？”

他虽拦在人前，问出的话却是恭敬有礼的，毕竟在天门当值也不是三五百年了，干他们这差事不易，查松了说你不尽责，查紧了又容易得罪人，这分寸上的拿捏着实是门学问。

为首的仙官微低着头向他一拱手：“小仙等人是受老君之托，特来送上近日采获的仙草丹石。”说着侧过身让开路，方便将官查看。

将官也不虚拒，向后看了看，果真见自那人之后，每位手上都提着个大锦盒，他示意守卫过去逐一查看，结果都与那仙官所说的无异。

可天宫此间时候已经宵禁，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概不能随便进出，这东海来送炼丹所需的材料虽是常有的事，但以往都是在白日间，少则一两人，多则三五人，这一队十余名仙官在此时前来着实有些奇怪，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思诌片刻道：“各位还是明日再来吧，现下已经是宵禁时刻，恕末将不敢违抗天规破例放行。”

那仙官话音中也带有歉意，躬身又施一礼：“是小仙们鲁莽了，既如此我们便明日再来。”

“诸位慢走不……”将官也还礼，但那“送”字还没说出口，忽觉不对，对方话是这么说，脚步却还是在往里面走。

然而再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便被人从背后捂住嘴，一柄短剑利落地割破了他的喉咙，接着又是当心一捅，透体而过。

将官挣扎着往后看去，却见执剑之人正是那名守卫，他瞪大了眼睛，但身体已经瘫软了下去，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看着那十几名仙官模样的人漠然从自己身前走过，一只独目渐渐黯淡下去。

这天宫之内有三十六宫、七十二殿，围绕着中央玉阶高筑的凌云宝殿，纵横交错，无论是才飞升的仙人，还是刚调入的仙娥、童子，初入此地必定有如进了迷宫，若没有人领路，走上片刻就会浑然不知身在何处，而如今这一队人却熟门熟路得很，潜进去没多久便悄无声息地分作几路散开，隐没在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为首的那个径自向着凌云宝殿而去，这人一路无声地放倒了十几名守将，均是一刀致命，干净利落，如此这般闪转腾挪，顺利地来到玉阶之上，隐匿在了殿柱的阴影中。

此时的凌云宝殿里，正一上一下坐着两个人。

御座上的天帝承华目光落在一张星盘上，其间的九天七曜二十八宿径自流转，他注视着其中一处良久，才开口问道：“她何时才能回来？”

御阶之下，老君掐指虚算：“回陛下，还需三十六年。”

“原来马上就要满万年了啊，难怪朕近来时常会想起她。”承华久居上位，早已修得波澜不惊，此时难得露出些许怅然的神情。

老君也轻叹了一声：“老臣也是啊。”

承华端起桌案上一方玉樽，里面的橙黄色玉液在灯火下泛着金光，发出阵阵浓郁的醇香，此等琼浆不说凡间世代期冀追捧却绝少有人尝过，就连天界之中若非瑶池之宴，寻常时候也是一盏难求。

他浅尝辄止地轻抿了一口：“东海还在往你那里送丹材？景恒托你炼制的丹药进展如何了？”

“已经小有所成了。陛下圣明，呃……蓬莱岛主也是一番好意，呵呵，呵呵。”老君掩饰性地捋了捋三缕白髯，这两位因为万年前的事一直不对付，导致了天宫与东海的关系，比与妖界的僵持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仙界的丹石仙草又多出自东海，往来运送这些东西就成了两处之间几乎是唯一的往来。

那蓬莱岛主也正是借由这种方式，暗里将炼丹的事拜托给自己。这事上面这位不可能不知道，但却从未在明面上提起过，算是默认了他们的行径，可今天怎么突然说起来了？

承华闻言摆了摆手：“朕不想追究你们什么，如今八方承平，四海安定，就盼着她能平平安安地归来。”

他合起桌案上的星盘，御座旁一只鹏鸟将其衔在喙中，展开羽翼扶摇向宝顶之上飞去。

殿外，玉阶之上悄然出现一道身影，朝着躲在暗处的人缓缓靠近。那暗影中的人此刻注意力全在承华和老君的对话上，直到一柄长戟横将刺中心口，才反应过来。

他以一个极为刁钻的姿势避过近在咫尺的戟尖，身形如诡魅般绕开对方，并不慌张逃离，反而纵身破窗翻入了凌云宝殿之内。

殿内两人此时也觉察到了外面的异动，老君几乎在那人闯进来的同时甩出一叠符箓，可那人身形太快，脚一点地遂纵身径直追着鹏鸟冲了上去。

眼前掠过一道残影，纵使只一瞬，承华还是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