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烛影摇曳下的真身（上）（1/1）

前几日的地动把无妄城里一些过于老旧的房屋给震塌了，对于这件事情，按照崔玉的话说，就是在妖界这破地方简直不要太常见，果真城内除了正常的运作，大家干脆着手按照心仪的样式开始翻新房屋。

贵采家里的小舍也倒了一面墙，所幸没人受伤。他人缘不错，一群瓦片精、扁担精、槐树精等好兄弟过来帮忙，起着哄说要盖个二层出来，留着以后给他娶媳妇用。永淳也借着刚学会的驭水符，跟着跑前跑后忙活。

晌午的时候崔玉过来找她，两个人婉拒了贵采母亲的留饭，一溜烟往八珍荟去也。

崔玉是个极好的饭搭子。

一来陌玄白天要处理许多公务，通常没时间陪她吃午饭，而且每每看着他那浅尝辄止的几筷子饭量，永淳十分怀疑他是不是其实不需要像凡人那样，靠吃这些东西活下去，真就如话本上所言，吸风饮露、汲日月之精华就够了。

再者陌玄每天晚膳虽然都会来和自己吃饭，对于这点永淳也是非常高兴的，可除了刚来的那日外，就再不准自己碰酒，想起他脖颈上的印记，她也不好再坚持什么，那么多好菜，没有美酒佐餐，真真是暴殄天物。

而崔玉就不一样，这无妄城里似乎没有他不熟的地方，哪家饭庄的厨子擅长什么菜色，哪家酒肆酿出的美酒醇香甘冽，判官今天又审到了什么奇葩的案，或者哪对差役和典吏眉目传情来着，这人都门儿清，简直就是午饭搭子的不二人选。

不过这样八卦就着美酒好菜的一顿招呼，难免就容易喝高了。

永淳吃饱喝足回到长庚殿的时候才过晌午，结果倒头睡到天黑了才醒。

她翻了个身，小臂似有若无地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迷迷糊糊摸索过去，便从锦被底下抽出一本书来。

这是本十分奇怪的书，薄薄的估计只有十几页，青绸绷的封皮上没有任何字样，长庚殿日夜有人把守，能随意进出的人屈指可数，是谁把书放到这里来的，难道是陌玄刚才来过？

永淳想着，干脆凑近床头的烛光，翻看起来。

只翻开的瞬间，她便觉得两只眼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怎么也睁不开，暗道了声不好，连忙用手去擦，可不知为何手上似有千斤的重量，费力抬起抹了几下，才勉强睁开条缝隙。

入眼却是满目的猩红，她看向自己的手，发现上面有许多细小的伤口，正不断冒着血，浑身上下无一不在剧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及她多想，面前一根硕大的狼牙棒已经裹挟着恶风砸了下来，她身下陡然一动，这才发现自己哪还是靠坐在床上，分明正趴伏在一头通体青鳞的巨兽背上。

那巨兽猛地调转头来，一对利角挑起挥棒之人，将其甩了出去。

这是只麒麟！

只一侧脸，永淳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本应代表祥瑞的仁兽此刻怒目圆睁，注视着四周围过来的越来越多双目赤红、狰狞可怖的敌人，低吼一声，露出了森白的獠牙。

似是应和着它的吼声，不远处传来一声嘶鸣。一只已然遍体是伤的凤凰如霹雳般掠过他们头顶，那遮云蔽日的巨大双翼扫向敌人，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生生为他们开出条路来。

麒麟没有片刻犹豫，驮着她直奔上方天际而去。

然而面前更多的敌人涌向他们，那凤凰盘桓了一圈，再次向着前方俯冲过去，对方却早有防备，它的双翼被无数把竖起的利刃割破，悲鸣着倒了下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没有凤凰的开道，前路很快再次被堵死，麒麟试着强行突破，结果被刺的遍体鳞伤。

那些青面獠牙的敌人提着兵刃试探着一点点缩小着包围圈，为首的一个直勾勾地盯着永淳，脸上是毫无掩饰的贪婪之色，用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沙哑嗓音喊道：“后土大人说了，谁若能杀了她，她的元神就归谁所有，吃了便是与天地同寿啊，弟兄们，给我……”

众人刚要等着他喊出“杀”，便一拥而上，群起而攻之，可惜那家伙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刀将他捅了个对穿。

不对，是将他和后面的的一串人穿了膛。

有那么一瞬间，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等不到冲锋的号令，朝这边看过来，刹那间炸开了锅。

“祖巫大人死啦！”

“这个妖物杀了祖巫大人！”

那些人有死走逃亡的，也有冲过来要拼个鱼死网破的，哀嚎、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永淳睁大了眼睛，那来人手中提着颗人头，一身墨色的长袍湿哒哒的，他抬手抽出尸身上的长刀，顺着扬起的衣角和刀尖，一串串血珠飞溅出去，看上去比方才那些人还要可怖万分。

“陌玄！”她使尽浑身力气想喊他的名字，可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

不过纵使能叫出来，陌玄此刻也无暇朝她这里看哪怕一眼，他不断挥动着手中的长刀，为他们破开层层的阻碍，所过之处一片血雨腥风。直砍到前方再没有挡路的人，才转过头朝那麒麟喝道：“快带她走！”

那如夜色般漆黑的双眸扫过永淳，不做任何停留，即刻横刀走向他们身后。

“你自己小心！”麒麟吼了一声，四蹄腾起，一跃十数丈，拼死向着上方奔去。

永淳回望着身后决绝的背影，望着如滔天恶浪般奔涌过来的追兵，死死揪住麒麟后颈上的鬃毛往回拉，无声地大喊：“回去，快回去救他！”

那巨兽生生被薅下几嘬毛，依旧沉默不言，只疾驰着向前奔进。

前方天际，一个光点随着他们的靠近逐渐放大，忽地一道身影从他们身旁闪过，接着又是一道，伴随着一声声震天的“追随尊上铲除巫族叛党！”的呐喊声，无数条黑影与他们逆向而驰，朝向独自奋战的陌玄奔了过去。

永淳急喘着气猛地惊醒，才发觉那诸般光景，原只是恍然一梦。

可喊杀声依然回荡在耳边久久不散。

她从床上爬起来，似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牵动，走出长庚殿，向着无妄城的方向踉跄而去。